一刹那，凤窈的心口像被掏了个大洞，痛到麻木没了知觉。
气氛几乎凝滞。
好半天，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放了涂瑜，你要逆天是你自己的事，莫要牵连他人也替你担上因果。”
衍让一愣，突然有些不敢再看她那悲切到极致的眼神。
两人僵持许久，最终，衍让不发一言转身离去。
凤窈搀扶着涂瑜回到住所，看着他服下疗伤丹药。
见他好转才开口：“今后你不要再去想天机草，就当从来不知道这件事。”
涂瑜一顿，着急道：“娘娘，那您怎么办？”
失去凤凰元丹，凤窈若死去便再也不能涅槃！
凤窈垂下眼，掩饰眼中苦涩。
“就当我命该如此。”她最终轻声道。
回到凤栖殿。
凤窈坐在窗前思虑良久，叫来明鸾吩咐：“你去准备准备，通知启儿，我们过几日便回凤族。”凤启是她唯一的胞弟，火凤一族仅剩的血脉。
明鸾意识到什么，却什么也说不了，只能颤声答：“是。”
凤窈又取来纸张，写下天宫的后续事情安排。
自这日后，凤窈明显感觉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离去前一日，凤窈来到太渊宫，想见衍让最后一面。
仙娥前往通报，却来回禀她：“陛下说……不想见您。”
凤窈愣了一瞬。
站了片刻，她隐去身形，只打算看衍让最后一眼便走。
凤窈走到后殿，悄悄靠近半开的窗沿。
隐约的对话传入她耳畔。
“陛下，您为什么不肯见天后娘娘？”
“我见到她便后悔……若我没娶她，是不是你就能好好嫁给我，也不用担心所谓的天罚……”
周身突然冷得刺骨，凤窈不确定自己的心是否都冻成了冰。
望着殿内相拥的人影，她默默转身，像从未来过一般离开。
第二日，凤窈正收拾最后的东西，便听到殿外一阵急促脚步声。
接着门被推开，涂瑜的药童哭着大喊：“天后娘娘救命！天帝要杀了我师父！”
凤窈一惊，急忙起身带着药童朝太渊宫而去。
路上，凤窈问药童：“到底发生了什么？”
药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天帝自己炼不出神丹，半夜将我师父抓走了。”
“师父怎么都不肯炼药，天帝就打断了他的双腿……呜呜……师父……”
凤窈心口一揪，越发催动法力加快步伐。
凤窈闯入太渊宫，一掌轰开了蒙着结界的殿门！
只见拿着剑的衍让猛然转身，与她惊骇的视线相对。
而他的身前，正是浑身血迹，似乎气息全无的涂瑜。
凤窈的大脑一阵空白。
她冲上前推开衍让，蹲了下去。
“涂瑜……”
凤窈颤抖着轻轻触碰地上的涂瑜。
只见他的胸前一道贯穿的巨大剑痕，源源不断的鲜血染透了他身下的地毯。
凤窈一边给他输入法力，一边抖着手将金丹往他嘴里塞。
终于，涂瑜睁开了眼睛。
看见凤窈，他黯淡的眼微微亮起，下一刻又黯淡下去。
涂瑜拼尽全力发出声音：“娘娘……涂瑜……不能再继续追随您了……”
“对不……起……”
他伸出手，想不顾君臣之礼拭去凤窈的眼泪。
可还未碰到，他的手就重重落下。
凤窈整个人如在梦中。
她还在输入法力，可三息之后，声息全无的涂瑜便化作了一只浑身是伤的三尾白狐。
凤窈恍然想起，千年前她从魔族手中救下的那只小白狐。
也曾仰着头问她：“天后娘娘，我可以追随您吗？”

凤窈的眼泪砸落，她轻轻将白狐的尸身揽在怀中，慢慢站了起来。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什么叫哀莫大于心死。
凤窈没看衍让一眼。
就这么一步步往外走，步履坚定地与衍让擦身而过。
衍让看着这样的她，心中莫名慌乱。
殿门口，凤窈忽的停住脚步。
平静地问：“衍让，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曾约定要永远保护彼此。”
衍让神色一变，攥紧了手没说话。
凤窈没想等他回答，飘在风中的声音轻得好像要碎掉。
“这个约定，我弃了。”
“衍让，我不要你了。”
说完，她没有回头的走了。
她没说再见，因为再也不想相见。
看着那决绝的背影，衍让的心口忽得涌上一股从没有过的慌乱。
他下意识想要追上去，但走了两步便硬生生停下。
凤窈抱着逐渐冰冷的白狐走回了凤栖宫。
冷风吹透她浸满鲜血的薄衫。
一直等在门口的明鸾震惊的看着这一幕。
凤窈走近，看清了明鸾眼底的泪。
她这才恍然发现，自己的眼泪不知何时流尽了。
“我们回凤族。”
她径直吩咐，其余的话再没有多一句。
凤窈将涂瑜带回了凤族族地安葬，连带药童也一齐交给族人。
梧桐殿。
凤窈坐在炉边，将手边的东西一件件丢入火中。
这些衍让以前送给她，而她每一件都细心保存的东西。
在三昧真火中，很快扭曲成灰。
最后丢入的，是那块龙佩。
火光倒映在她眼中，终于将这近万年的羁绊烧得一干二净。
凤窈朝外看去，整个凤族族地宁静祥和。
而她的心也前所未有的平静。
不多时，门被敲响。
一个十一二岁大的小少年走进殿中，担忧的望着凤窈。
“姐，你找我什么事？”
凤窈面前的火炉里，火已经熄灭，只有一堆灰烬。
她示意凤启站到自己面前。
“启儿，姐姐现在和你说的话，你要牢牢记住。”
“是。”凤启认真点头。
“明日，你要召回所有族人封闭族地，不要去追究任何我的事，也不要再去天宫。”
凤启不安起来：“姐，为什么啊？”
“你先答应我。”
凤启只好乖乖点头。
看他点头，凤窈依恋而愧疚的看了凤启一眼，一把拉住他的手。
郑重无比的开口：“姐姐要走了，凤凰一族就交到你的手上，你要好好护着族人平安。”
凤启脑袋一懵，还未反应过来。
蓬勃的法力猛然从两人相接的手心灌输到凤启身上。
凤启猝不及防的跪倒在地，痛吟出声。
随着法力灌输，他的样貌渐渐长大。
等凤窈停下时，凤启已然成为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待凤启缓过劲，抬头一看。
凤窈竟已满头青丝成雪！倒在榻上身死不知。
“姐！”凤启惊忧慌乱地上前扶起森*晚*整*理凤窈，带着哭腔喊，“你醒醒，你怎么了？”
凤窈睁不开眼，却感觉到，凤启的眼泪落在她的脸上。
浑身每一寸，都好像在燃烧。
这种痛苦，和千年前她为了救衍让，将凤凰元丹生生从体内取出时一样。
但当时她却似乎一点都感觉不到痛，一心只想救活那个人。
真是好傻……
凤窈一点点坠入那片灰沉沉的死寂。
天空忽的一阵响雷。
整个世界的鸟儿都莫名的哀恸，齐齐发出了悲鸣。

天宫，太渊殿正殿。
衍让打开放着天机草的盒子，沉思着。
自那日误杀涂瑜，凤窈便再也没有来找过他。
若是往日，她总会找些理由给彼此台阶。
从没像这次一般不依不饶。
看着闪着微弱荧光的天机草。
衍让想起那涂瑜口口声声的那句：‘天后娘娘没了天机草会死的！’
——既然如此重要，凤窈定还会再来找他。
这么想着，衍让冷哼一声关上盒子。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素婉推开殿门，端着一碗甜汤走进。
“陛下，喝点东西解解乏吧。”
素婉的笑容依旧那么温柔，可衍让却不像以往那般体贴。
“放着吧。”
他随手指着桌子。
素婉笑容微僵，又悲伤的开口。
“妾身不知还能陪陛下多久，只盼陛下在我身边待得久一些，妾身便是死了也满足了。”
若是往日听见素婉说这种话，衍让定然会细心哄劝。
可此刻，他却陡升一股不耐。
衍让别过脸，淡淡道：“我还有事，你先回去。”
素婉攥紧衣袖，起身离开。
离去前她忍不住转身道：“陛下，若您想去找天后娘娘，妾身绝不会阻止您。”
衍让猛然一怔，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狠狠皱眉。
明明是以前听惯了的话，此刻听了却一阵不适。
莫名的，他竟又想到了那个淡泊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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