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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后，桑渺昏迷了一天一夜。
直到第二天夜里，才苏醒过来。
岑知懔趴在病床边，似乎睡着了。
桑渺一时忘了身上的伤，正挣扎着想撑着双臂坐起来去够旁边的薄毯，动作撕扯到左胸口的伤口，痛的倒抽了口凉气。
岑知懔浅眠，很快被吵醒。
他将桑渺按回病床躺下，皱眉冷道：“乱动什么？”
“你一直守着我？”
他一口否认了，“没有，之前都是徐正守着你。”

真的吗？

可他眼下有灰青色，像是没怎么睡，之前并没有。
岑知懔将她的手机递给她，“你昏迷期间，手机一直在响，我替你接了。”
不会是相思打来的吧？
桑渺心跳一滞，“是……是谁打来的？”
“你那个闺蜜，南初，我把你受伤的事告诉她了。”
这么说，他应该不知道电话那边还有相思。
桑渺暗暗松了口气。
她正想给南初打个电话报平安。
岑知懔冷不丁问：“为什么要替我挨刀子？”
为什么？
她也想知道为什么，但当时事发突然，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就冲到了他身前……那瞬间，她没想过任何后果。
“我欠你的，你在狱中不是也挨了一刀？这一刀，算我还给你。”
她低着头看手机，话说的风轻云淡，仿佛这只是举手之劳。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
桑渺始终没抬头，只是淡淡的弯唇说：“我没这么想，而且，这本来也不是你挨一刀，我挨一刀就能一笔勾销的事情。欠你的，我会尽力偿还……”
“你拿什么还？你的命？”他语气里带着嘲弄。
桑渺扯扯苍白的唇角，“如果你想要的话，我可以把这条命给你。”
反正，她早就不想活了。
不过，死之前，她希望岑知懔能接纳相思，善待相思。
她的确欠他，可相思并不欠他。
男人拧眉，目光深寒的看着她，心里没来由的烦躁，“你真以为你的命那么值钱？可以抵消一切恩怨？”
“那薄总……想怎么样？”
“你这条命，对我来说没有任何价值，我也看不上。我不需要你以命抵命，尤其是这种一厢情愿替我挨刀的蠢办法，别再有下次。”
桑渺抬头看着他，“薄总是在关心我吗？”
“关心？你觉得我会去关心一个害我坐牢的凶手？桑渺，你记住，你欠我的，永远都还不清，也别想还清。”
男人起身，转身出了病房。
桑渺躺在病床上，看着天花板微微出神。
岑知懔的确很了解她。
比起偿还的代价，桑渺更怕的，是一直欠着他，还不清。
没有办法去偿还的亏欠，就像是心里背上了沉重的道德十字架，每天都在不断的自我凌迟。
钝刀割肉，远比给她痛快的一刀，更折磨。
……
医院楼下的小花园里。
岑知懔坐在长椅上，修长指间夹着的猩红烟蒂，明明灭灭。
燃烧的烟味里，夹杂着一缕淡淡的沉香，沁人心脾。
六年前，她口口声声说爱他，和他许下永恒。
可一转身，却能毫不犹豫的背叛他。
如今，她能毫不留恋的将他们的定情戒指丢了，也能毫不犹豫的挡在他身前替他挡刀……
他快要分不清，哪个是真实的桑渺。
也许，每一刻都是真实的，也都是真心的，可桑渺的真心，又值多少钱？
一边说爱他，一边背叛他。
这就是桑渺，翻脸比翻书还快。
就在他怔神之际，手机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陆之律。
他掐断一次，不想接任何人的电话。
可那电话又孜孜不倦的打进来。
一接通，陆之律气冲冲的问：“好家伙，这个点不接我电话，你不会已经跟桑渺滚上床单，又开始厮守终生了吧？”
电话那头的声音，大到炸耳朵。
岑知懔将手机拿远了点，皱眉冷道：“狗叫什么，就算睡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
陆之律大无语，“之前是谁信誓旦旦的说，不会在同一条河里跌倒两次！岑知懔啊岑知懔，你这已经是跌倒无数次了吧！我听说了，桑渺替你挡了一刀，所以现在你又开始心软了是吗？”
“我没想过她会冲在我面前。”
陆之律始终不信桑渺，“如果这是她的手段呢？一次背叛，终生不用。这话，不是你岑知懔的至理名言吗？当初若是别人在法庭上指控你，把你送进去三年，按你的性格，你早就把对方大卸八块。怎么偏偏到了桑渺身上，你就犯浑？”
他轻嘲道：“如果替我挡刀，也是她铤而走险的手段之一，那她成功了，现在我脑海里，反反复复出现的，都是她替我挡刀的画面。”
电话那边的陆之律，恨铁不成钢的叹息：“心软不是病，但软起来，真他妈要命啊。桑渺这个渣女，她手段真是高明，一边虐你虐的体无完肤，一边为你冲锋陷阵！她是你的劫吧！”
是在劫难逃。
他握着手机，声音很冷很淡的说：“不会了，从海市回去，我会跟她结束所有关系。”
纠缠不清，只会越陷越深。
最后，连自已都被吞没。
抽完最后一根烟，指腹用力掐断了猩红烟蒂。
烟头灼烫皮肤的痛意，令他有了几分清醒。
……
岑知懔回到病房时，已经是凌晨。
他手里拎着几个白色塑料袋进来，丢在桑渺面前，“随便买了点吃的。”
里面有粥，有茶叶蛋，有牛奶，还有奶黄包。
“你还记得我喜欢吃奶黄包。”
岑知懔自然是不承认的，“店家随便拿的。”
好吧，那就是店家随便拿的。
桑渺不反驳，默默吃起东西来，喝了几口粥后，她抬头问他：“你吃了吗？”
岑知懔并不回答她，却是说：“我问了医生，他说一周后你就可以出院，如果你不想待在海市，也可以转院回帝都的医院，住院费包括一切治疗费用，我会让徐正打给你。”
桑渺点点头，“好，如果你急着回帝都工作，可以先走，不用管我。”?ĺ
她很温柔，甚至体贴。
可岑知懔就是不喜欢她这样，像是情绪平和没有一丝生气的假人。
无论他说什么，她都是这副乖顺模样。
不过，这与他无关了。
“从现在开始，我们之间的协议作废，以后，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管你。”

第52章 岑知懔，再见了
桑渺抓着奶黄包，咬了一口，那股奶香味很浓郁，甜但是不腻，软软糯糯的口感。
她答非所问的忽然说了句：“这奶黄包真的挺好吃的，你要不要尝一个？”
她平静的像是没听见他说的话。
岑知懔眉心皱了皱，眸色更深了。
他重申了一遍：“桑渺，你自由了。”
这不是她一直想要的吗？
现在，他如她所愿，放过她，她应该开心才对。
她咽下那口包子，感觉喉咙干干的，又喝了口粥，才抬头问：“我……我其实没听明白，你是说，你不恨我了，还是不报复我了？”
但桑渺敢肯定的是，岑知懔一定不是因为她替他挡了一刀，所以选择原谅她。
男人身长玉立的挺拔身影，被笼罩在光影之间，有几分寂寥。
“我做不到不恨你。至于报复，你替我挡了一刀，六年前的恩怨，两清。”
两清。
几个月前的桑渺，做梦都想和岑知懔两不相欠。
现在岑知懔真的放过她了，她明明该高兴的，可为什么，胸口处一阵钝痛，那股钝痛，像是波浪，一圈圈的逐渐扩散，越来越痛了。
痛的快要窒息。
她忍住那股痛意，笑着问：“那……我以后还能在sy的销售部继续上班吗？”
岑知懔明显愣住了。
他似乎没想到，桑渺脱口而出会问出这个问题。
不过，想想也在情理之中。
她最在乎的，不就是生计和钱？
她连宋依依的钱，都敢收。
“随便你，但你如果要留在sy，就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他厌恶她，已经厌恶到连看见嫌脏了眼吗？
桑渺垂着脸，神色木讷的看着那碗粥，浓密的睫毛掩盖了眼底的情绪，她低声应道：“好，我会尽快去找别的工作，等我找到新工作了就辞职。但在我找到新工作之前，我会尽量躲着你的，如果真的撞见了，还希望你忍一忍。”
男人薄唇紧抿，脸色沉寒，没说话。
桑渺想起一件事来：“哦，对了，那十五亿……”
“不用还了，你欠我的，又何止那十五亿。”
桑渺强颜欢笑的咧着唇角，莞尔，“薄总真大方。”
“我不大方，你也还不起。”
“……”
说的也是。
就算把她卖了，也卖不到十五亿。
桑渺机械的点头，“你说的，我都明白了，反正我现在已经醒了，薄总如果赶时间，可以现在就走。”
她知道，他不想再多看她一眼，哪怕是一秒钟。
而桑渺，向来喜欢体面，她不想失去他，还要失去尊严。
“我已经让徐正帮你找了护工，明早会来照顾你，你有任何需求……”
岑知懔话还没说完，桑渺已经打断他：“我知道的，你快走吧，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打电话，不会缠着你。你也知道，我没有你现在的手机号码。”
她语速很快，一口气说完。
像是迫不及待的赶他走。
果然，恢复自由身了，就是不一样，连装，都懒得装了。
六年后，他们明明重逢了，甚至上过几次床，做过最亲密无间的事情，可说来也是可笑，他联系她，一直是通过徐正。
她没有他的手机号码，他也没有她的。
在这点上，桑渺和他，还真是心照不宣的默契。
他清楚她右胸口上有一颗浅浅的褐色小痣，也清楚她身体的任何敏感点，却没有她的手机号。
这大概，就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吧。
岑知懔就那么冷冷的盯着她。
桑渺忍着眼眶的酸胀，很冷静的问：“对了，薄总说的再也不管我，是真的吧？”
“以后，你是死是活，都与我无关。”
“那我就放心了，以后我结婚生子，就不通知薄总了。一个合格的前任，就该像死人。”
刚放她自由，就已经想着和别人结婚生子了？
是那个谢钧？还是江屿川？
但，这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男人绷着俊脸，却最终，漠然开口：“我不想看见你，也不想听见你任何消息。所以，你最好离江屿川远一点。”
江学长？
她之前的确和江学长关系不错。
但其实，岑知懔误会了，她和江学长曾经走得近，其实也是因为他。
如果他们分开了，她不可能去找江屿川的。
她会极力避开关于他的圈子。
“薄总放心，等我攒够钱，就离开帝都，离你们都远远的。”
岑知懔没多想，只以为桑渺在放狠话。
帝都那么大，如果不是特意约见面，很难见到的，所以，她在不在帝都，都没什么两样。
桑渺点亮手机屏幕，凌晨两点了。
“薄总，我困了，想睡觉了。”
岑知懔不傻，听得出桑渺这是在下逐客令。
他拎起椅子上的西装外套，抬起长腿，大步出了病房。
桑渺坐在病床上，看着他的背影，挥手说：“岑知懔，再见了。”
岑知懔的步伐没有停留，只丢下句：“再见就算了。”
“好，那就，再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