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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淮死后，也并未有皇权之争，只因他母妃的父亲——他的外公是当今宰相，权倾朝野，表哥是护国大将军，兵权在握。
即位只是一句话的事，可他不愿当皇帝，便选了宁婉的儿子做皇帝。
从小到大，从未有人敢对他甩脸子，文人墨客登门做他的客卿，高官国亲见他都需客气奉承，就连常常让他生气的宁婉，都需看他脸色。
长到如今，受过最大的伤便是云渺死去。
可云渺生前也是对他毕恭毕敬予索予求，事事顺心。
但自从一路南下，越是接近天山，宗教便越是繁荣，皇权几近于无。
甚至对皇权更不屑一顾，再没有恭敬可言，一个个的连平和都做不到。
南下不过五天，竟是将他这辈子未受的委屈都受了一遍。
梁渊握紧拳头，终究将这口气忍了下去，板着脸往楼上走去。
云渺忙躲进自己房间，听着门外带着怒意的脚步声走进了隔壁的房间。
随后，“砰——”的一声甩上了门。

云渺满心的疑惑，梁渊为何会在这里？

也是为了雪莲吗？
她走近横亘在二人之间的墙，依稀能听见隔壁传来梁渊隐含怒意的声音。
云渺垂眸，不免笑了笑，仿佛透过墙壁看见了他气急败坏的样子。
她从未想过，还能见到梁渊。
明明许愿此生都不再见他，看来，天光并不能让人愿望成真。
传说果然是假的。
夜里。
云渺站在窗前看着天空发呆。
天边银河照亮了整个夜空，漫天繁星闪烁，相互交连织成了一张张璀璨的网。
她没有睡意，却也不敢出去，怕遇见梁渊。
门外响起敲门声，云渺愣了愣，问道：“是谁？”
小二的声音传来：“客官，您的同伴在楼下与人打起来了，请问您是需要去下面制止还是等他们打尽兴后直接赔偿？”
他的声音波澜不惊，仿佛再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云渺微怔了一瞬，言珩和人打起来了？言珩怎么会和人随意动手？
她心中不解，脚上却不停立刻开了门：“我现在去制止。”
小二为她让路，她立即下了搂，刚走到楼梯间便听见打斗声。
其中还掺杂着几句怒声：“你这庸医，你究竟将云渺弄到哪里去了！还有簪子！还给我！”
云渺呼吸一窒，这是梁渊的声音。
她忙下了搂，便看见梁渊和言珩扭打在一起。
言珩此处不便施展法术，只能与他过招，两人有来有回，互不相让。
“砰——”的一声，又一桌子碎裂。
云渺忙喊道：“别打了！”
梁渊身形霎时顿在原地，言珩冷哼一声收了手。
云渺深吸一口气走下去，还未说话便看见梁渊双眸剧颤的看向她。
“云渺……”
第17章
云渺闭了闭眼，喉中有些哽塞。
其实也才半个月未见，为何却像是过了几番轮回。
她低声唤道：“王爷。”
梁渊眼眶顿时红了，手上像失了力气般垂了下去。
“叮——”的一声，长剑落在地上溅起厚厚凡尘。
“我以为，你死了。”他看着不远处的云渺，干哑的说道，“云渺，抱歉……”
云渺深吸了一口气，几乎瞬间红了眼。
她不怨恨梁渊，怎么也不怨。
是她自作自受，有了越界的想法，有了妄想，有了心思不纯，所以才为自己招致这种结局，可她扪心自问，总归是会伤心会难过，也会想逃避，往前看。
她说：“过都已经过去了，王爷，我不怨您，您也忘了吧。”
梁渊纤长的睫毛轻颤着，似乎含着点点水光：“可我怨恨我自己。”
云渺心中骤然一痛，言珩适时打断道：“那你就怨恨吧，云渺，回房。”
梁渊表情一顿，冷冷的看着他：“我们之间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言珩淡淡说道：“你将她送给我，她自然要听我的。”
“听你的？”像是听见了什么可笑的事情，梁渊眼眸微微眯起，冷声道，“庸医，病治不好，好处却要捞不少。”
言珩浅浅的抬眸：“或许你需要我帮你治治眼睛？”
他看着梁渊，淡然的表情，口中却一字一句说道：“蠢货。”
仙风道骨，说出的话却总是语出惊人。
梁渊怒火中烧，正欲动手，却被小二打断。
“两位客官，请先将刚才打坏的桌椅钱付了，再继续打。”
他一手拿着算盘，打的格外响亮：“一共三张桌子，五张椅子，共一百两。”
云渺一惊：“为何这么贵？”
小二微笑道：“特制的，所以贵了些。”
云渺方才明白过来，为何小二如此处事不惊了。
她看向言珩，言珩淡然道：“没钱。”
好，十分坦诚。
她颠了颠手中的钱袋，还未细数多少钱，一旁便伸出了一只钱袋。
梁渊冷傲的声音传来：“够了吗？”
云渺微怔，便看见小二拿过钱袋一打开，客栈顿时金碧辉煌。
小二看着那一袋金子眼睛都直了：“够了够了，爷您慢慢打，有需要再叫小的。”
梁渊冷哼一声：“没兴致了。”
他看了眼言珩，一字一句的说道：“穷鬼。”
恶劣的像是要报复方才言珩对他的辱骂。
言珩脸色一变，云渺忙说道：“这边的茶不错，不如喝杯茶降降火？”
她提心吊胆的上前一步，站在他们中间，只觉言珩的眼神在她身上扫了一瞬，拂袖坐在了一旁的空桌上。
随即梁渊也坐在了另一边，云渺叹了口气，为他们倒了两杯茶。
梁渊抿了一口，微皱着眉松了下来，看着云渺问道：“你为何会和他在一起？”
云渺微顿，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
死而复生算不上，她现在只是鬼魂。
只是若说自己是孤魂野鬼，又会不会吓到他？
云渺那方还在思考如何阐述，这方言珩便已经为她回答了。
“她死了，我救了她，自然要跟在我身边。”
梁渊呼吸猛然一窒，看向云渺。
云渺解释道：“确实如此。”
“可你现在……”和人无异。
梁渊说到一半便止住了话头，他想起来云渺那七日回魂，不也跟常人无异吗？
他心中微酸：“怎会这样？”
言珩淡淡说道：“四季有明法，万物有成理，你要什么就要用等价的东西交换。”
“宁婉本该死，你让云渺去救，自然要付出等同的代价，便是生命。”
梁渊瞳孔骤然紧缩，便又听得他说。
“她现在这样，全然是你一手造成。”
第18章
云渺忙打断：“是我自愿。”
她看向梁渊说道：“这与你无关。”
说到底，这并不是梁渊逼着她做的，便是带不回去，其实梁渊也不会对她怎样。
她只是见不得梁渊伤心。
他那么爱宁婉，宁婉活着，她死了总归是不会那样难过。
梁渊沉默着，未发一言。
云渺见他面色不好，浅笑着说道：“王爷不必挂怀，以我的性命换太后娘娘的性命，如何都是划算的。”
她本意宽慰梁渊，却见他听完这句话顿时抬起双眸，眼周猩红着仿佛燃烧着一团怒火。
“你是蠢货吗？”
云渺一怔，便见梁渊蓦地站了起来，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
抿着唇上了楼。
云渺怔怔的看着他怒火冲天的背影，喃喃道：“我说错了吗？”
言珩浅酌了一杯茶，淡淡道：“错了。”
却也不说是哪里错了。
云渺微皱着眉，思考着方才的对话，突然开口道：“言先生。”
言珩喝茶的动作微顿，云渺从未这样客气的叫过他，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什么事？”
云渺抿了抿唇，说道：“王爷从小便如此，望以后有得罪之处言先生让着些。”
她不知梁渊为何这里，但来此处的人无外乎是为了两件事——求佛与雪莲。
梁渊不信神佛，自然是为了天山雪莲而来。
上山路途中，必不可少有所接触，在山下人多处言珩不能将梁渊如何，可在山上必然不会束手束脚的了。
这些天接触下来，她自然也知道言珩看起来虽处事淡然，可终究不是圣人。
自然，是要为梁渊求求情的。
言珩手一顿，看着杯中的清茶，淡然道：“自然。”
云渺放心的笑了：“那便多谢言先生了。”
言珩未言，捏着茶杯的手却渐渐收紧。
第二日一早。
云渺便跟着言珩出了客栈。
彼时太阳刚刚升起，一道明光撕裂天际，一束束投射于山顶的白雪之上。
莹莹入玉，不染俗尘，仿佛世外。
一旁的僧人缓缓朝着山顶下跪，口中念诵着经文。
虔诚、佛性照耀世间，云渺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顿时愣在了原地。
言珩道：“走吧。”
云渺点头跟上：“好的。”
一到山脚下，便能看见强风吹卷着砂石往四周翻滚。
云渺虽是鬼魂，却依旧能感受到风中的寒意。
她看了看言珩身上万年不变的夏衣，不由问道：“你不会冷吗？”
言珩不解的看了她一眼：“为何会冷？”
云渺顿住了话头，她忘了，言珩本就不是凡人，是不会怕冷的。
她正欲往前走去，却猛然顿在了原地。
前方正站着一个人，正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眼眸明明是澄澈的黑色，却亮的如同山顶的雪。
云渺心头一跳，喊道：“王爷。”
梁渊眉间微蹙：“现在不是丰城，别再叫我王爷了。”
云渺不言，梁渊说道：“叫我梁渊罢。”
梁渊……
云渺呼吸猛然一窒，怎么也叫不出口。
一旁的言珩往前走了两步，横在了她与梁渊之间：“走吧。”
云渺仓促的点了点头，跟在他身后。
梁渊便也跟在她们身后一路往上，言珩只淡淡看了一眼，没再说话。
三人一前一后的倒也缓缓爬了上去。
越往上，树木便越稀少，风雪渐渐大了起来。
云渺踩着雪一步步往上，前方言珩突然停下了脚步，挥手示意安静。
云渺不明所以，只觉身侧有一处疾风袭来。
随即她听见梁渊焦急的喊道：“小心！”
第19章
紧接着身体像是被什么撞开了一般，轻飘飘的立于空中。
她看见梁渊从腰间抽出匕首，狠狠的插入了突袭的雪豹头部，直直的将它钉在了雪地中。
鲜红的血液染红了他的双眼，他双目猩红的看着云渺加减透明的身躯。
“这是怎么回事？！”
云渺也说不清楚，只觉眼前泛起了点点白雾，什么都看不清了。
言珩倒是不紧不慢的走了过来，从怀中拿出一张符纸点燃，风雪之中烟雾渐渐飘散。
云渺却觉得意识仿佛回笼，她伸了伸手，透明的地方已经复原。
“只不过被撞散了一瞬，休息片刻便好了。”言珩如是说道。
云渺愣愣的点头：“多谢。”
言珩淡淡说道：“你是我的人，救你是应该的，不必言谢。”
说的自然而又合情合理。
梁渊却没有再生气，只是平静的看着地上的雪豹，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他将匕首拔出，往雪地中擦了擦，重新戴回腰间。
一言不发的走到了旁边。
云渺见他衣袍翻飞，坐在了一旁的石头上，背影竟有些落寞。
不免走过去想宽慰，却不知如何开口。
还在思索中，梁渊却先开了口：“他能保护你，你来找我干什么？”
云渺哑然，走上前坐在了他身边：“王爷曾经教我，不能妄自菲薄。”
梁渊垂眸，很难形容方才的心慌与无措，可当见到言珩救了云渺时，心中却什么滋味都没有了。
他那时才发现原来云渺身边已经有了一个人，比他厉害，比他温柔，能保护她，而他只能给云渺带来伤害，是他害死的云渺。
他轻声道：“你比以前开心。”
云渺脸上的笑容是他之前不曾见的，轻松而自由的笑意。
云渺说道：“总是在一处地方，难免乏味，现在见到天地辽阔，自然开心。”
她转头看向梁渊：“王爷不开心吗？”
梁渊看着她眼底的光，怔怔的答道：“还能见到你，我自是开心的。”
他的话很轻，在风雪之中几不可闻，云渺却还是听见了。
她心中骤然泛起巨浪，什么情绪都难以形容此刻的心情。
只觉心中一阵酸楚，几乎要落下泪来。
她忙偏过头，强压着情绪问道：“王爷是为了雪莲而来？”
梁渊丝毫没注意到她的情绪，毫不避讳的答道：“是。”
云渺深吸了几口气，才将情绪平定下来：“此地凶险，为何不让他人来取？”
梁渊愣了愣，声音低了下去：“因为我不想再有人为药材而死了。”
云渺一怔，转头看向梁渊，他纤长的睫羽轻颤着，脸上竟漏出了一丝不属于他的怜悯。
他说：“我身居高位，想要什么便派人去取，从未想过会有人因此丧命，知道上次派你们去寒山，一百四十一人去，却无一人回。”
“我派人去安抚家属，他们流的眼泪比护城河的水更多，几乎将我淹死在其中，可我也失去了你，我却无处哭诉，因为是我派你去的，是我害死了你。”
云渺静静的听着，似乎看见了梁渊眼底升起的晶莹。
他说：“若此次出事，也只死我一人罢了。”
云渺深吸了一口气：“没有什么东西值得王爷付出生命。”
梁渊摇摇头：“这一次，必须要来。”
云渺怔然片刻，问道：“为了太后？”
梁渊看着她，毫不避讳的说道：“是。”
山腰处风雪交加，狂风呼啸。
云渺在那一瞬间突然感受到了穿透灵魂的冷意。
她怎么忘了，能让梁渊为之不顾一切，甚至抛出生命的。
从来就只有一个宁婉啊。
第20章
云渺道：“王爷待太后总是那样好。”
“好吗？”
梁渊轻声说着，静静的看着眼前的风雪，天地在他眼中仿佛全都静止了。
他说：“以前哥哥便是这样待我的。”
云渺微怔，突然想起来，梁渊的兄长楚淮。
那是一颗天生的帝王星，威严、冷漠，眼神像高空中翱翔的隼，眼中所有都是猎物。
云渺很怕他，每次见面总是低着头，不敢去看他的目光。
可这样的人，也有自己心中不可触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