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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未怪过薄君尘，从前是，现在也是。

其实，为爱执迷者又何止薄君尘一人？

那些年死在未央宫中的死囚也是人命啊，那三年，死了太多太多人了。

虽说人是薄君尘亲手所杀，但她又何尝不是个帮凶呢？

作为君王，罪在天下，她问心有愧。

……

人间四月芳菲尽，院里的桃花终于星星点点抽出了绿芽，桃花已经谢得不剩几朵。

风吹花落，天明无雨。

宁国侯办事一如当年，没有半分拖泥带水，已经同齐老太傅串连好朝臣。

也是好在明浅登基不过一年多，根基未稳，又不得人心，倒是没有什么太难的。

如此想来，当时明浅非要将她斩草除根，也是很有道理的。

若是汤绮予真的死了，大昭便只有她一个有资格名正言顺的坐这个皇位，即使被她暗暗搅乱，只要推几个替罪羊出去，她仍旧可以高枕无忧。

“东西已经让人收拾好了，我们走吧。”薄君尘从身后走到她跟前，对她伸出了手。

汤绮予看着那双大手，不由有些发愣，半晌，将手递了过去。

薄君尘的手很暖，同记忆中那个少年并无二致。

有一瞬，她想，若是漫漫帝王路，有薄君尘陪着她，似乎也并不会那样孤单吧。

也许一切，没有那么糟糕也不一定。

汤绮予嘴角微微上扬，心里终于安心了些。

在三日后，汤绮予一行人终于悄然抵达京城。

为了不引起怀疑，薄君尘先回了皇陵，汤绮予只能带着萼梅和崖生秘密回了齐国侯府，而宁国侯与顾长盛会以进谏的名义，来京城落脚。

齐国侯府。

汤绮予方才与齐老太傅议事完，从书房中出来就看见崖生呆呆站在门口，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看他有些出神，汤绮予走上前，从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崖生，怎么了？在想什么事情吗？”

崖生吃了一惊，连忙回过神来，转身冲她挤出一个笑来：“恩……陛……陛下……”

汤绮予淡淡一笑，想来是如今知道她的身份，崖生是有些不自在了。

她的语气一如以往般明和：“别紧张，你现在还可以唤我一声恩公。”

崖生讷讷点头，却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汤绮予看了看他：“你放心吧，最近是多事之秋，你只要安心呆在齐国侯府便无事。等事情结束以后，我便会替你找个好地方，会让你安稳地度过余生。”

崖生愣了一下，突然在她跟前跪了下来：“恩公，崖生的命是您救的，爷爷说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崖生不能这么走了，还请恩公暂时不要赶崖生。”

崖生很瘦，背脊弯下来，隔着一层衣料都能看见背上的骨节。

如果不是她治国无能，天下子民应该安居乐业才是，崖生也不至于会落到当初那个地步，也就不会有她相救这一说了。

大抵不是这孩子欠了她的，而是她亏欠了天下子民的。

“崖生，只要你愿意，便跟在我身边吧。”汤绮予叹息一声。

这少年在身边，不止是照顾她的起居，更会是她一生的警醒，警醒她日后万不能辜负天下，再不能有第二个崖生。

第三十三章 三道死卦

皇陵。

薄君尘面前正摆着几枚铜钱，龟壳半裂着放置在一旁。

看着这卦象，他的眉头逐渐皱紧，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候在一旁的云年端了一杯茶上前，看见这卦象依譁，手不由颤了一下：“国师，这大凶之卦是为谁算的？这……”

薄君尘收回眼神，神情却是越发黯淡：“占了三卦，皆是死卦，许是天命如此。”

云年对这话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是，薄君尘卜卦一向很准，若是占了三卦都是死卦，那么这被卜算之人，只怕是……

见薄君尘神情不好，他也不好多问。

正这时，一个小厮在门口敲门来报：“国师，陛下突然来了，正往书房而来。”

薄君尘眼神一沉：“云年，拜茶，接驾。”

云年应了一声，不一会儿，书房的门就被人推开，明浅一身便装出现在门口。

只是看见薄君尘的时候，神色并不是很好：“国师如今真是好大的架子，孤亲临皇陵，居然不接驾，不行礼。”

薄君尘挥了挥手，让云年布好茶以后便退下了，他的神色毫无波动：“你，需要我接驾吗？”

见他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冷，明浅脸上冷笑：“当然不需要，孤知道你是为了当年汤绮予的事情在恨我，孤也不是个小气之人，并不在意。”

她顿了顿，又接着道：“不过，前两天，孤传旨国师你去宫中赴宴，你这里的人说国师病了，看国师今日脸色是有些不好，可需要孤给国师传御医？”

薄君尘的脸上依旧没有丝毫表情，让人看不出他此刻是悲是喜：“恐怕是有人怀疑本国师私自离开皇陵，去了别的地方吧？”

明浅忽然一笑，半点没有被看破心思的尴尬：“怎么会呢？孤是相信国师的忠心的，毕竟，孤的皇位，都是全靠国师相助，才能得来。”

话音刚落，薄君尘的脸色忽然沉了下去，像是被人一下戳中了痛处。

见状，明浅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才看了一眼桌上还未来得及收起来的铜币：“国师这是在算卦？”

薄君尘收好那几枚铜币，脸上多了一分冷意：“你今日来，到底想说什么？”

他可不相信明浅会无缘无故来他这里跟他闲聊。

明浅喝了一口面前的热茶，倒也没有继续兜圈子：“昨日北境八百里加急，说裴瑜在北境起兵，意图造反。”

本来这件事情是不用来找薄君尘的，但是她登基之时手里的二十万大军有一半留在了北境。

后来她派裴瑜去北境，本以为那十万北境军是她一手带起来的，对她忠心耿耿，正好可以掣肘裴瑜。

没想到这裴瑜比想象中更厉害，这才不过一年，他在军中笼络人心，竟然有一半人都跟着他揭竿而起。

如今能够调动兵马的虎符又在薄君尘手中，她手里只有十万皇城守卫，若是真的等裴瑜打到皇城再动手，那到时候就为时已晚。

可若是将这十万皇城守卫派出去，那她的安危堪忧。

薄君尘自然也明白她的意思，却装着没听明白：“只是意图造反，还未造反，不是吗？”

“你！”明浅神色一滞，这些年，她早就想把虎符收回来了，可是薄君尘把持着大权，就算人不在朝堂，朝中的支持却异常稳固。

这一年多，倒是她这个帝王处处受桎梏，连修建皇陵还要偷偷摸摸。

薄君尘喝了一口茶，神色淡淡的：“若是陛下没有什么事情，便请回吧，皇陵苦寒，不是你久留之地。”

这便是再明白不过的逐客令了，明浅看着薄君尘的眼神变得阴鹜：“薄君尘，你是国师又如何？你以为，孤当真拿你没有办法吗？”

薄君尘神情未变：“云年，送客。”

明浅怒极反笑：“那你便休怪孤不念当日扶助之情！”

云年从外面走进来，看她挥袖而去，脸色不由有些担忧：“国师，此番恐怕陛下是来者不善，若是她真的……”

没等云年说完，薄君尘便冷冷打断了他：“她不是陛下。”

第三十四章 骠骑将军

齐国侯府，书房。

“今日朝堂上发生了两件大事，宁国侯上殿，将扬州皇陵之事公之于众，以尚书令为首的诸位大人都怒不可遏，现在朝堂上一片混乱。”齐老太傅看了一眼面前的汤绮予，神情恭肃。

汤绮予坐在正位之上，俨然一副帝王气度，只是眉头微微轻蹙。

她品了一口茶，语气波澜不惊：“那第二件事呢？”

齐老太傅犹豫了一下，才道：“这第二件事，事关国师薄君尘，说国师薄君尘嗜杀，在陛下您过去登基的三年中，每月戮杀死囚九十九人，此事已经一夜之间传遍全城，只怕……”

后面的话，齐老太傅没有说完。

但是汤绮予心里知道，此事传出去，若不处置薄君尘，难平天下民愤。

她手上的动作僵住了，心狠狠沉了下去。

这件事，终究还是瞒不住了。

可是……为什么会在这时候，不管是明浅还是她汤绮予，出了这样的事情，很难保薄君尘万全。

若是此事造谣，还能解释，可是她心里清楚，此事千真万确，只要仔细查，便很容易能查出端倪。

“陛下，老臣知道陛下的心意，只是陛下您要清楚，如若陛下您重新登基，百姓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您呢！失民心，失天下，到时候昭国大乱，南疆与蛮夷趁势来袭，那苦的还是百姓啊！”

齐老太傅生怕她做以前的糊涂事，忍不住开口劝道。

汤绮予回过神来，握着茶杯的手却微微有些颤抖。

道理，她从来都懂，理智也告诉她，该如何做是对，该如何是错。

只是帝王的选择，从来都是在心间剜肉，痛彻骨髓。

半晌，她抬起微微泛红的双眼，语气格外沉重：依誮“师父放心，我知道该如何做。”

……

母君曾说，帝王就是在无数的抉择中成长的。

从前汤绮予选择维护薄君尘，是成长，却也是愧恨。

虽无悔，却有憾。

汤绮予换上一身女装，重梳发髻，恍然间就像回到了从前。

推开房门，崖生与萼梅便已经候在了门口。

“朝堂上如今怎么样了？”汤绮予看了看天色，现在应该是上朝正在议事了。

崖生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萼梅拱手道：“顾二公子来消息说，朝中一切准备好，还有……裴瑜将军已经候在府门外了。”

提起裴瑜，汤绮予眼中多了一丝暖意。

薄君尘说传信让他秘密回朝，本来算着应该明日才会到，没想到今日一大早便已经候在门外了。

踏出府门，裴瑜那熟悉的身影就在门外，一如从前一般，她在大殿批奏折，裴瑜便静静守在殿外。

听到声响，裴瑜愕然转头，在看见汤绮予的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