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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想了想，在键盘上写道：没。

　　没来及发出去，吴樾的微信又来了：

　　“要不要我去接你？”

　　她发了会儿呆，又醒神过来，默默删掉了键盘上的字，重新敲了两个字，发送：“到了。”

　　等了一会儿，那边没回复了。

　　又一辆公交车来了，大妈手上的小红旗迎风挥舞，指挥人群上下车。

　　夏夏退到手机主屏，时钟显示现在是下午六点，跟南苏那边有七个小时的时差。她想，这时候维和部队的晨操早就结束了吧。

　　想着，她又不自控地拨通了那个异国号码。

　　“Sorry! The phone you dialed is not be answered for the moment, please redial later……”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不出意外的，依然无人接听。

　　不同的是，她这次没有直接挂，不知怎么的，她像中了邪一般强迫自己一遍遍听那无应答的英文提示音，直到电话被自动挂断。笃笃声密集刺耳，她举着手机勉力笑一下，依旧安慰自己。

　　车轮卷起了路边的雪，眼前模糊的光影里，她仿佛看见，有人西装革履，有人衣衫褴褛，有的浑身浴血，还有人手脚不全痛苦呻吟。四周烟雾腾起，高歌在离她不远处站定，拎着头盔，无数人拖着残躯向她蹒跚走来，唯有他纹丝不动。

　　那一秒，她希望上天可以再创造一次机遇，让她遇见他。可上一次的重逢似乎已用尽了她毕生的运气。

　　她放下电话，垂头，屏幕熄灭。

　　也许你还在忙吧。可是你知道吗，我感觉，我真的快要撑不住了呢……

　　她徒然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害怕他会永远留在那片硝烟里，不再回来……

　　……

　　一个月过去，已至立冬，除了空气开始不时出现雾霾，天气变得愈加冷之外，一切照旧。

　　自从领了医院宿舍的钥匙，她很少去住。工作以后，她从吴樾家搬出来自己租了间公寓。帝都摇号难，她没买车，偶尔趁吴樾出差能蹭他的车开几天，几乎每天都挤地铁或者公交通勤。

　　昨晚下了雨，下晚班，她一觉补到下午五点才醒。

　　拉开窗帘，太阳快要落山，也许是因为大风吹了一夜，驱散雾霾，窗外的视野居然令人意外的清晰。

　　这两年帝都环境治理，已经很少出现 PM2.5 破表的天气，即便如此空气也难得像今天这般的清新澄澈。

　　公寓楼就在护城河边，河堤上落叶沙沙作响。她裹上大衣去楼下便利店买了几袋方便面，出店门，河面上吹来的风清冷，头顶的银杏树叶黄透，借着夕阳光影簌簌飘洒一地金箔。

　　夏夏沿着河边缓步，找了条长椅坐下。

　　或许因为今天不是周末，河边行人寥寥。夏夏平静地望着桥上往来纷扰的车辆，不知道在想什么。

　　偶然间，两个稚嫩的面孔从她面前略过，年纪不大，还穿着附近中学的校服。

　　女孩子娇小，留着齐肩短发，故意踩着落叶堆走，在男孩身边蹦蹦跳跳。男孩子高瘦，为了照顾女孩的步幅放慢脚步，在一片安静的背景中间显得分外出众高挑。夕阳斜照过来，红色的光晕将他们笼罩住，莫名有种旧时光的味道。

　　他们也曾是这样子的吧，她想。

　　初在一起的时间很不凑巧，高振宇正准备中考。彼时他已经为专心练球休了一年学，初三才复课，现在更面临一个人生中的重大抉择，是读书？还是继续走体特生这条路。

　　那时的她已成为高振宇家蹭饭的“常客”，理由简单粗暴：她不会做饭。

　　那日放学，她又跑去隔壁蹭晚饭。饭毕，高振宇回房看书，她则在一旁无所事事，一边捧着玻璃瓶喝汽水，一边翻书架。

　　空气里弥漫着青柠汽水的味道。

　　“The world has kissed my soul with its pain, asking for its return in songs……哥哥，你这本《飞鸟集》居然是全英文版的诶！”

　　高振宇头也没回。

　　不理我？她干脆把书一合，从床上爬过去。他的椅子背就抵在床沿，她搂着他脖子： “在干嘛呢？”

　　他好像在写什么东西。

38.初吻

　　38.

　　“这是什么？”她伸手从他手底下抽出一张纸，举起来看，是学校油印的模拟卷，她惊讶，“你不是要考体特生么，干嘛做这个？”

　　她深想了一番，该不会是……想着，思维早就烟雾一样飘出去，她的脸不经意泛出红晕，直至卷子被无情抽走。

　　高振宇的举动，让她更加深信自己的猜度，“你想考高中？”

　　他不声不响。

　　见他默认，她又敛着声音，问，“你……为什么想考高中？”

　　他反问，“你想我读高中吗？”

　　她扭捏了会儿，还是轻轻地点了头。

　　“那不就得了。”他不经意笑了一下。

　　她懵了半晌，反复确认自己没听岔，忽然心底像蹦出无数的小麻雀开心的拥挤着跳跃，“那……我们一起上高中，然后一起考大学，还有以后，毕业、工作……还有以后的以后，都在一起好不好？”

　　视线交汇那一瞬，彼此都愣住。

　　不知不觉，他们贴得太近了，近到彼此的呼吸都潮湿地灌进衣领里。

　　她的心深一下浅一下，跳得完全没有规律。她感觉到高振宇手臂上的肌肉逐渐绷紧，将敛的天光里，他的眼瞳幽深如海底。他定定地注视着她，再她怯到快要退却的时候，他伸手捧住她的脸。

　　呼吸不稳，气息焦灼。她僵着身板，几乎不敢呼吸。她感觉到有一片阴影蒙住了她的眼睛，一种从未有过的触感挨上她——他在亲她，真的在，从唇瓣到嘴角，无不轻柔、小心。

　　她被亲的迷迷瞪瞪，双腿发软，整个人几乎要瘫在他怀里。那是她第一次体会到被人珍视的感觉：激越、窃喜、无数幸福的泡泡满心漫溢。原来这就是幸福，恰巧被自己喜欢的人喜欢着，几乎满足得快要晕过去。

　　都没成年，没什么进一步的动作，可就这么亲着，也就上了瘾，心念着难怪小情侣都喜欢亲……

　　中考结束，高振宇顺利升入本校高中部，而她则成了一名中考备考生。

　　经历过那次之后，两人几乎不在一起走了，家除了吃饭之外，对于彼此而言也变成了内心更私密的边界。

　　而每当两人想腻歪的时候，高振宇总是会把她手揣进自己口袋里，带她出去，找一个隐秘的角落，在深秋冷风里抱着亲了又亲，不至于越界……

　　最惨的一次是碰上了住在附近的教导主任，被抓个正着，追得满街跑。两个人拉着手跑了好几条街，好不容易甩掉人，并排靠在墙上喘气，缓过来以后彼此脸上都又热又燥。

　　她自己羞得要命。两人互相看着，仿佛这是校园电视剧里才有的奇葩剧情。

　　高歌沉着声音，试图打破僵局：“多吃点。”

　　呼吸还没喘匀，当下没搞明白他为何突然提这个。

　　“……长点个儿。”他摸了两把后脖颈，“我脖子都酸了。”

　　她听了反而更窘，斜抬眼直瞪他。

　　自此以后，他们似乎达成了一种默契，下次再出去私会，一定要找一个有台阶的地方垫脚……

　　直至现在，偶尔会怀念他当时反问的话：你想我读高中吗？她一直认为那是独属于高振宇式的表白：想和我在一起吗？

　　现在回想起来，高歌那时要是真想对她做点什么，就凭门对门这么近的距离，一墙之隔，根本不会有人发现，可他从来没有。他甚至怕影响她，也怕她因为自己招人非议，所以平时在学校里从不表现出两人有任何那方面的关系。

　　有些人、有些事，等成年了，再去深想就能看透，到底谁是真心，谁才是假意。

　　记忆里的风走街串巷，从河面上飘过来，又飕飕吹过去。天色渐渐暗了，路灯一盏盏亮起，向河对岸延伸过去，对岸的广播电视塔在车流中耸立，也被点亮了。

　　夏夏打开通讯录，从头划到底，再划回来。她想找人倾诉，谁都行，但漫无边际的姓名在眼前错过，愣是一个都没拨出去。

　　滚动的画面偶然停在了字母 Q 一栏，她看见了乔幼楠的名片。

　　那是刚到南苏的时候，乔幼楠给过她一张名片，是国内的号码，她顺手存了一下。

　　不知道怎么想的，她试着给乔幼楠挂去一个电话，又觉得贸然打扰不合适，想挂断，没想到那边已经先一步接起来。

　　“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