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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买支花吧，这可是一大早上新摘的呢。”

夜澜宸的目光落在了这花篮子里。未几，他垂着眼睫，指尖落在了篮子里的一支荷花上，心脏跳动得剧烈，几乎快要蹦出了嗓子眼里。

“这个。”

在约定的面馆前，夜澜宸点了一碗面，对着眼前这碗面，他坐了很久，荷花搁在手边。

来来往往的路人都在好奇地盯着看——男人雪白的发，琉璃似的眼，就像是冰雪玉雕，吐息间也满是寒意。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手边那一株粉色的荷花，亭亭可爱。

夜澜宸不知道要如何送出这一株荷花，下颌绷得紧紧的。

他就这么坐着，看着这碗面上的白色雾气渐渐消散，面条渐渐坨成了一团。

手指微微一颤，这一颤，好像有寒意浸透了四肢百骸。

巳时已过。

安楚灵没有出现。

一架马车飞驰于大雨之中，安楚灵握紧了董青川的手，撩开窗帘，看着窗外的倾盆大雨，心中隐隐不安。

“大哥，可以再快点吗？”

前方传来马夫在雨中雾蒙蒙的声音：“姑娘，你也看到了，这么大的雨，很难再快了。”

安楚灵眉心快皱出“川”字，半边肩头都被雨水所打湿。

董青川见了，拉下窗帘，掏出手帕擦了擦她肩上的水珠，随即紧握住了她的手。

二人对视一眼，心中在想什么都是不言而喻。

忽地一声马鸣，紧接着便是马夫的急刹。

安楚灵心口一窒，背后一阵冷意。

她撩开车帘，看见夜澜宸就站定在不远处，风吹动袖口，雨水沾湿了他鬓角的白发。

夜澜宸一眼便看见了车中依偎的二人，他袖中的手指抽动了两下，雨水滴落在秀挺的鼻梁，又滑落在唇瓣上，他感到呼吸都冰冷了，像是吞了一肚子的冰雪。

冰冷的雨水自脸上纵横交错地淌下，夜澜宸忽然清醒地意识到——不论面前这女子是不是真的安楚灵，她都与自己渐行渐远了。

他与她之间不仅隔着旧事，更隔着岁月。

她有了新的好友、新的羁绊。

他却再也不是月牙儿了。

安楚灵和董青川都猝不及防地对上了那道凉意渗人的视线。

夜澜宸就这样死死地盯着安楚灵看，许久后合眼，又睁开。

雨水顺着他纤长的眼睫往下滑落。

“你骗我。”夜澜宸一字一顿地重复，“你骗我。”

他行至安楚灵面前站立，一把拉过安楚灵的手腕，五指弯曲，宛若一把铁锁，将她牢牢禁锢。

安楚灵吃痛得倒吸一口凉气：“把手放开！夜澜宸！”

夜澜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无动于衷。

“你不回去我就杀了他。”

第三十二章 共生

“他”是谁，显而易见。

夜澜宸早就疯了。

从他在搜魂镜里看到那一切开始，他就已经偏执得无可救药。

“你疯了，”安楚灵咬紧了唇，眼中都是火光，“夜澜宸你是不是有病？”

夜澜宸面无表情地站着，脸上没有多余的情绪，眼里却翻涌着疯狂的嫉妒，几乎快要淌出血来。

安楚灵紧握着董青川的手，清淡的眉间尽是不甘的怒气。

看着这样的她，夜澜宸嘴唇微微一动，垂下眼，嗓音僵硬，厉声开口，又重复一遍。

“楚灵。”

“你不和我回去，我就杀了他。”

他说这些话，甚至都没看董青川一眼。

夜澜宸好似撕破了那峻寒仙君的表象，如同恶鬼般双目赤红。

天空阴沉，雷声轰响，他清楚地看到面前的安楚灵骤然苍白的脸色，眼里有惊愕有犹豫，还有那难以忽视的恐惧。

她在怕他。

夜澜宸曾经无数次想过，要是真的能见到楚灵是怎样一番光景。

他小心翼翼，甚至满怀期待。

但绝对不是现在这样。

蓦的，夜澜宸僵住了，浑身轻颤，眼中流露出迟疑和不安。

“楚灵……？你在怕我？”

“你、你别怕。”

他是月牙儿。

是她的，月牙儿。

夜澜宸呆呆地站在原地，冷厉的眼眸闪烁了几下，唇瓣青白。

他这样，惹得安楚灵阴影乍现，更害怕了。

她身体后仰，还没开口说些什么，便脖子一痛，两眼一黑。

再醒来时，安楚灵已然躺在了一张舒适的床榻上。

周遭环境是陌生的熟悉感，安楚灵脑袋放空了好一会，才慢慢接受自己被夜澜宸强行带回天师府的事实。

她小心翼翼地翻身下床，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

夜澜宸手上提着食盒，眼里闪过一丝慌乱，似是没想到安楚灵醒来得这么早。

门外是一群不明真相抻头看戏的众天师道士，其中也包括在肃廊找过安楚灵麻烦的少年。

夜澜宸逆光站着，垂落腰际的白发都蒙上了层温暖的微光。看着静静朝他走来的安楚灵，他心中如擂战鼓，一时慌乱得愣在原地，全然忘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啪！”

安楚灵抬手，忍无可忍地给了他一巴掌。

众目睽睽之下，夜澜宸被这巴掌打得偏过了头，苍白的脸颊浮起鲜明的手掌红印，手中的食盒也掉落在地，桂花糕滚落出来。

霜白的发倏然垂落，这一巴掌，将他那些自以为是的美梦彻底打碎了。

身后的天师弟子们也都呆在原地，感觉脑瓜子嗡嗡的——谁能相信，空羽云华真君竟在众人的目光下挨了一巴掌。

安楚灵仰着头，恼怒地冷笑：“你装成这样又是在给谁看？”

夜澜宸盯着地上的桂花糕眼睛发直，在众人屏气凝神中缓缓弯下腰，半蹲下身，将这些桂花糕一个个捡了起来。

“鹤轩，再去买一份来。”

走上前来的，便是安楚灵眼熟的那个少年。

鹤轩矜持有礼地微微欠身，眼里却是藏不住地瞳孔震动。

“还是说你有别的想吃的，告诉我，我去买……”

“青川在哪？”安楚灵懒得跟他多费口舌，“我找他。”

原来那人真的是董青川。

将安楚灵打晕之后，董青川便取了帷帽。

夜澜宸不知道为什么连董青川也没死，但一想到他和安楚灵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一起生活、无话不谈，就像从前自己与安楚灵那般，心中那股杀意再次满溢而出。

“子苏靠妖丹稳住身形，取一缕神识放入瞬息剑当中才得以存活。”

“万物皆有灵，你觉得，她的灵力是从何而来的？”

夜澜宸眼睫倏而抬起，看着董青川沉静不同以往的面庞。

“我让师父在子苏与我之间牵了灵佑线，我若一死，子苏也会因灵力不足，身体衰竭而亡。”

“你可要想好了。”

第三十三章 陌生人

最终便是夜澜宸没有朝董青川出手，但也是直接将他丢在了那里，独自将安楚灵带回了天师府。

“我……我也不知道他在哪。”

八尺多高的男人垂头丧气地站在安楚灵面前，任谁看都觉得这场面古怪。

安楚灵知道从他嘴里也问不出什么了，抬脚就想离开这里，包括鹤轩在内的各道士却没有让路，里三层外三层将她围住。

安楚灵知道这肯定是夜澜宸的意思，回头沉声，咬牙切齿道：“夜澜宸，你到底想做什么？”

沐浴在众人或震惊或探究的视线之下，夜澜宸恍若未觉异样，仍然容色冷淡，就好像方才被扇了一巴掌的并不是他。

只是语气莫名委屈：“你身体不好，离开天师府我不放心。”

谁要你的关心。

安楚灵想翻白眼，忍住了。

她没进房间，在众人探究的视线下，沉默地去了苍山山头。

天师府对安楚灵来说再熟悉不过了，她下意识就想去曾经熟悉的地方待着，顺便围着山头又转了几圈，发现把守比从前还要严上几分，若想离开怕是要下番狠功夫。

夜澜宸没有待在卧房里，他怕安楚灵因他在而不回来睡觉，于是跑到鹤轩房间坐了一天。

他动了动几乎已经结出了霜花的眼睫，一直等到半夜，站起身，这才披着一肩月光回去。

屋里生了炭火，温暖如春。

安楚灵已经睡着了，蜷缩着身子侧卧着。

夜澜宸静静坐在床前看着她，犹豫半刻，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她的脸，心神恍惚。他猛然记起来，从前他的目光被安婉儿所占据，他已经很久没有仔仔细细看过她了。

等她死后，他开始疯了一般的怀念她，这几十年来，他曾经努力去描摹她的脸。

可是这些念想，始终都抵不过岁月风霜的蹉跎，渐渐地，他都快忘了安楚灵的相貌。

直到，她又重新回到了他面前，鲜活、动人。

第二天天光熹微，安楚灵醒得很早，没想到一开门，又是提着食盒的夜澜宸站在她面前。

她一时怔神，还以为昨天经历的一切是在做梦。

经过了一天的缓冲，安楚灵心中情绪平复了许多，她从来也不是爱跟人吵架的性格，昨天那巴掌也出乎她自己的意料。

“进来吧。”安楚灵看了他一眼，让开半步，说完话就留给他一个背影，自己主动走进了屋。

想了想，还是倒了两杯茶，分别放在了桌子上。

这样的温和却好像一把软刀子，扎得夜澜宸抿紧了唇，心头好像莫名一堵。

他宁愿安楚灵又打又闹，总也好过这般对待生人一样的态度。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夜澜宸走进屋里，将食盒放在了桌子上，拿出了一碗面。

该说点什么才行。

夜澜宸绞尽脑汁，说出的却是：“再不吃要凉了。”

安楚灵没说话，也没去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