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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梁老师来了。”那边高美玲已经看到她，笑着松开姚叶春的手跟她打招呼。相比她的落落大方，姚叶春显然拘谨很多，在妻子和虞千婉说话的功夫，他已经默默退到教室角落里。
虞千婉失笑，她其实挺佩服这老头的，她教过这么多的学生，还是头回碰到肢体如此不协调的人，几乎每次都能完美避开音乐节奏。可就是这样，他还是愿意配合妻子。
“别管他，回头小梁老师你就给他打个最低分，你看他跳的那是个什么，人三岁小朋友都比他跳得好。”高美玲一边拉着她一边说，“你帮我看看，这个动作我总是做不好。”
虞千婉帮她调整肢体动作，说：“自然些，这样就很好，韵律操单个动作多，节奏快，主要在于调动肌肉群的力量。”
高美玲太认真，虞千婉能看出来她有一定舞蹈底子，比舞蹈班的大多数人都跳得好，正因为这样很容易出现用力过猛的情况。高美玲重新跳了一小段，果然比先前协调许多，她笑着跟虞千婉说：“你不知道，我年轻时候就爱跳舞，就我二十来岁那会儿，还选拔过时装演员。不过那时候环境可不像现在这样好，我父母觉得我丢人现眼，我都买了火车票准备去京市，又被他们给拦回来。哪，后来跟他相亲结了婚。”
那时候虞千婉都还没有出生，但她家里人，包括梁国平最开始对她跳舞也是反对的。不过后来看她这个状态，以她的成绩肯定没法正常去考个大学，梁国平打听过，作为艺考生的文化课要求没有那么高，这才同意她离开茂平中学。
与其说她比高美玲幸运，不如说她沾了时代进步的光。
班上同学陆陆续续到教室，虞千婉还在跟高美玲说话，忽然有人走过来插嘴道：“哎，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小梁老师来这么早。”
虞千婉转过身去瞥她眼，时英月这个老太太讨厌得很，活了六七十年，连话都没学会怎么说。她皱着眉头正要呛她，想想今天反正最后一节课，没必要去跟她白费口舌。
她冷着脸走开，高美玲在背后扯了时英月一把：“你怎么说话的呢。”
“我又没说错。你看她上次那个样子，哪像是来上课的。”时英月说，“我们以前那上课迟到都属于教学事故，是教学生涯的污点。”
“行了，你就少说两句，你都退休多少年？”高美玲压低声音讲，“再说，你看小梁老师多负责，她今天还特意提醒我们别忘记上课时间，我们发群里的问题，她可是都一一回复了。人家舞蹈专业毕业的，教我们都是大材小用。”

她们在背后低声说着话，虞千婉去整理上课要用的课件，调试教学设备，老太太们年纪大了，嗓门比年轻人要高不少，即便是她们认为的耳语，虞千婉也能听清楚。不过她还是别去吓唬老太太们，要是吓出个三长两短可不好。

上课之前虞千婉意外发现上次牵着条狗到教室里来的徐万芳，今天虽然还带着狗来，但是狗却被装在笼子里。她自己不养宠物，

完全不能理解这种把宠物当宝贝，走到哪儿都要带在身边的心态。

昨晚她哭得太久，今天嗓子不太舒服，上课后仅仅点评学员作业就忍不住清嗓子好几次。她继续教接下来的舞蹈动作，并去逐一纠正大家的姿势：“抬手……不用全蹲……”
平心而论，这群老头老太们身体灵活度比小孩子差远了，但他们的认真程度却是虞千婉始料未及。无论跳得怎么样，大家都把练习视频交上来，就连半夜打电话骚扰她的周德英也按时完成作业。
不过学员们身体素质、舞蹈基础都参差不齐，有像高美玲这样底子好的，也有笨拙像耍猴戏的，尤其班上的两位男同胞，四肢不协调程度那是半斤八两。虞千婉知道姚叶春是为陪妻子，至于另外一个老头张留平，她很快从学员们的闲言碎语中了解到他的情况，据说他和小区广场舞队的老太太在处对象，老太太嫌弃他跳得没别的老头好，他不服输一气之下就来给自己报名舞蹈班。
老太太们明显带着揶揄意味的唠嗑中，虞千婉确认了这事的真实性，导致她在接下来几十分钟的课里，看张留平总不觉想到“老不正经”几个字。
人和人气场契合与否，只要几个照面就能瞧出，虞千婉非常肯定自己和这群人八字不怎么合，除去个别人，其他人在虞千婉看来单用“奇葩”已经不能简单概括。
等她走到时英月面前，才发现这老太太压根没按照她教的姿势站好，反而低头不知道在兜里掏什么。虞千婉皱起眉正要开口，时英月莫名其妙直接从口袋里摸出个小铁盒子递给她：“拿去试试，老牌子，我以前上课常吃，有用的话回头自己去药店买。”
虞千婉接过来一瞧愣住，竟是款润喉糖，她顿时神色复杂地看向时英月，老太太却已经自顾自跟上大家的动作，又指挥虞千婉给她纠正：“你帮我看看哪里做得不对。”
好像压根没把之前两人的龃龉当回事。
“谢谢。”虞千婉迟疑片刻，抿唇说。
她在音乐停止时，站在窗户前背着大家尝了颗，果然有些用，起码嗓子没有之前那么干涩、发痒。
这是虞千婉的第二次课，也是最后一次，下课前她本来想说什么，然而张张嘴，好像那些客套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她便收拾好东西，直接抬腿离开。
“哎……那个……小梁老师，你等等。”走廊上有人追过来喊住她，虞千婉扭头一看，原来是周德英。 
这老太太看衣着打扮就知道她和其他人不太一样，穿了身土里土气的花衬衫和黑色涤纶直筒裤，她拎着个店家推销广告发的布包跑上前来，不由分说就往虞千婉怀里塞：“小梁老师，前天晚上实在不好意思啊，我真是没注意。这丝瓜是我自己在阳台上搭了个架子种的，早上刚摘下来，你带回去吃吃看，保准比外头卖的好吃。”
虞千婉自然不肯收下，两人还在这儿推搡，那边虞千婉的手机突然响起来，虞千婉腾出只手去拿手机，周德英已把装着丝瓜的包愣是往她脚下一放，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