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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是最好的人,我常在大表哥身上看见父亲的影子,但他们从未见过,相貌也没有半分相似之处,我想,大抵是因他们都是温柔的人。”
那人微微一叹,“原来是这样。”
“你父亲也是魏人吧。”
“父亲是楚人。”
但父亲在娶母亲之前是什么人,又是做什么的,小霜并不知道。
那人又问,“进魏营前,你都在干什么?”
“侍疾。”
“一直在侍疾么?”
“是,为父亲,为外祖母。”
后来,为饱受摧残的魏国。
那人神色复杂,“你没有为自己活过么?”
小霜笑着摇头,“没有。”
那人摸索着握住了她的手,长长地叹了一声,“以后……”
以后要怎么样,他的话凝在唇边却没有说下去。
小霜在他身边数月,不曾见他轻易去许诺什么。
只有一份未落到案牍上的君子协定,他虽生气时曾扬言作废,但到底是在遵守。
君子之言,便是一言九鼎。
他不说,她也不问,少有的温暖在青瓦楼的卧房里流淌。
天光将明时,寺人来禀,说是陆大人与裴将军连夜盘查,如今已在楼下厅堂候着回禀公子了。
小霜小心搀他起了身,里袍之外只披了件大氅,一步步往楼下走去。
他身上负伤,走得很慢,小霜一旁搀着,能感到他身上的重量朝她微微倾来,却又在极力克制。
才到厅堂,陆九卿与裴孝廉已躬身候着了,“公子。”
谢临微微点头,示意他们二人落座,小霜扶他在主案靠了下来。
见那两人不开口,谢临便问,“查出了什么?”
陆九卿正要回话,裴孝廉却一把按住了陆九卿的臂膀,死死地盯着一旁跪坐的小霜,冷着脸道,“公子议事,魏人怎能旁听?”
谢临瞄了一眼小霜,她只是低垂着头,便要起身了,“奴去为公子与大人备些早点。”
眼下不过卯时,哪有这么早便用早膳的。
谢临道,“无事,一旁侍奉。”
裴孝廉还要劝阻,“公子!”
谢临沉声,“你在军中多日,还是沉不住气。”
小霜心想,上一回从高阳回来,因裴孝廉要放狼杀她,记得谢临掴了裴孝廉一掌,将他打发到军中,还说以后都不必再回来了。
没想到,不过一月,人就出现在了兰台。
仔细想来,裴孝廉此人虽鲁莽,但武力高强。自从做了谢临的护卫将军,谢临并不曾遇过刺杀,更遑论还是直入青瓦楼。
周延年虽好,也许在谢临心里终归是比不上裴孝廉的。
小霜便推断,如今的蓟城必很不太平。不然,裴孝廉不会回来。
谢临既说了这样的话,裴孝廉也只得讪讪地住了嘴。
陆九卿禀道,“公子,都是死士,虽查不出身份,但有意外之喜。”
谢临抬眉,“何喜之有?”
陆九卿低声,“不管是公子牧还是王叔,都去过四方馆。”
小霜心里骤然一跳,裴孝廉死盯着她冷笑一声。
谢临挑眉,竟在案几之下握住了她的手,也不知是在对谁说话,“都去见了魏使。”
陆九卿回道,“是,无一例外。”
谢临又问,“那会是王叔,许牧,还是沈晏初?”
陆九卿道,“刺客直取青瓦楼,必是对兰台熟悉的人,除了魏使,公子牧亦是王叔的人。”
谢临笑了一声,“那便只有我的好王叔......”
上一回听见王叔这两个字,好似还是在燕军大营,她炖了鱼汤星夜出逃,那时听说王叔还在蓟城装病。
将将出神,那人手上力道却加重了几分,说起了未说完的话,“和你的好表哥了。”
第81章背过手去
小霜听得心惊肉跳。
她知道蓟城有魏国细作,但不知道大表哥竟敢与王叔联合在蓟城谋事。
陆九卿亦是笑,“王叔也去过四方馆。刺客必是燕国的刺客,但幕后主使却与魏使脱不了干系。”
“真是小瞧了他,竟在我燕国翻搅风云。”他说着话,手便扣住了小霜的后颈。人笑着,语声凉薄,“听见了吗,你那大表哥,他可不是个简单的人。”
小霜脑中一片空白,难道竟是她误了大表哥的事。
可若没有那一声“公子”,死的人里定然也有她。
裴孝廉连连冷笑,“魏人哪儿有什么好东西!”
谢临命道,“辰时进宫,魏使必在。”
陆九卿忧道,“公子伤势重,还是暂缓几日再进宫。”
那人只道了一句“无妨”,话音落下便抬手示意他们二人退下了。
一时厅堂之内只余下了谢临与小霜。
他笑问,“会是沈晏初么?”
小霜垂眸,“我不知道。”
“四方馆那夜,你与他说过什么。”
她的声音低下来,“说的都是家事。”
那人掌心作劲,迫她抬头,“什么家事,说来听听。”
小霜心中郁郁,才不过几个时辰过去,他又要审她了。
终究是怨不得他,也怪不得他,是因了魏人与燕人之间永远隔着一道天堑。
若没有这一场刺杀,没有查出幕后主使,谢临也许总会待她好起来。
可若没有刺杀,若大表哥没有任何动静,便是好的吗?
都不好。
这是个死局。
她要回魏国,沈晏初必要谋事,沈晏初要谋事,谢临便不会束手待毙,她便过不好。
一个解不开的死局。
她告诉沈晏初的是谢临的阴谋,因而沈晏初才迅速起事。
所有问题的症结只有一个人,便是谢临。
若没了谢临,一切的问题都将迎刃而解。王叔亲魏,不管背后有怎样的利益交换,至少能暂时解了魏国的困局。
即便只是短暂地解决困局,那也是好的。
短暂的,却是魏国亟需的。
她神色忧伤地望着谢临,避重就轻地答他,“我问大表哥家里的近况,问起外祖母,问起二表哥,问表姐是不是真要嫁过来。”
“只这些?”
因着身上的伤,他的脸色很不好看,但也并没有似从前一样严厉审问,就好似只是与她随口闲聊。
“大表哥说舅舅敕封我为郡主......”
“封号是什么?”
“嘉福。”
他笑了一声,“嘉福。”
长乐未央,永受嘉福,是极好的寓意。
但那人道,“敕封郡主,把你与魏国绑得更紧了。”
小霜没有想过绑得紧不紧的问题,她是魏人,流着魏血,原便是该与魏国绑在一处。
她低声,“大表哥只想让我好过一些。”
“那你有没有告诉他,我打算借魏兵攻楚?”
小霜眼波流盼,片刻如实答道,“说过。”
“蓟城若没有魏国的人,沈晏初便不会这么快就搭上王叔。小霜,你告诉我,蓟城的细作是谁,住在何处?”
他真是才高识远,天生睿智。
这么一会儿功夫,他竟能想到这么多。
可沈晏初没有告诉过她蓟城的细作到底是谁。
不是防她,是为了护她。
小霜确信。
但若沈晏初有心要她为细作,自然会告诉她蓟城的细作到底是谁,也自然会告诉她如何与蓟城的细作联络。
他垂眸望她,“说真话。”
小霜心里难过,她轻声说,“公子,小霜真的不知道。”
好一会儿过去,他点点头,“好。”
他信她了吧?
沈晏初的谋划她并没有参与进去,今夜的刺杀她也没有参与进去,她没有对他说谎。
她的刀线穿过了他的皮肉,便算是杀过他了。
杀过了便不恨了。
“背过手去。”
那人温和命她。
小霜怔怔地将双手背在身后,那人已牢牢地扣住她的双腕,下一瞬,就连她的脖颈亦是被牢牢地扣在他的掌心。
他的目光直达小霜眼底,他在用这个动作告诉小霜,她是谁。
她是他的战俘。
他是她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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