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惊雨倚着车窗，窗外的景色早已看过千百遍。

在万华街，他曾于母亲怀中哭诉，母亲拍拍他的脊背，用温柔的声音安抚：“小雨，快快长大，长成男子汉，保护自己，保护妈妈。”

小雨忍住泪水，抽噎着：“那爸爸，谁来保护？”

母亲没有回答。

严惊雨依稀记得，从幼时开始，他便总能听见“突然有事，我出去一趟”诸如此类的话，父亲每一次都是彻夜不归。

在母亲的葬礼上，严惊雨躲开人群，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抹着眼泪。

他看见父亲拉着一个陌生的女人，他距离父亲不远，大致听得清他们的对话。

那女人很年轻，她摘了帽子，脸上居然挂着笑。

严圣雷又把帽子给她扣上，他语速很快：“别闹，现在是特殊时期，你想进门，不是时候。”

陌生女人脸色微变，收敛起嘴角的那抹笑：“好啊，圣雷，等我把孩子生下来，你娶我。”

严圣雷的目光移至女人的肚子上，宽松的衬衫下，隐隐约约透出隆起的肚子。

严惊雨看明白了，是父亲背叛家庭，第三者上位。

“山水佳居到了，乘客请带好随身物品，从后门下车。”机械播报响起，严惊雨背好书包，下车。

严惊雨向下翻了翻聊天记录，他和父亲没说过几句话，只好又点开搜索查找严圣雷。

“下车了。”严惊雨照常报备，但他没想到的是，这次严圣雷居然回了一句。

“好，我们都在等你回来。”

——对方撤回一条消息。

“好的，我们等你回来一起吃饭。”

严惊雨不解，严圣雷平日只会回几个语气词，但今日反复斟酌用词、语气，撤回又修改发送，实在是反常。

严圣雷领着小儿子在铁门旁等待，严惊岁挣开父亲的手，背着蓝色小书包三步并做两步去迎严惊雨。

“补习班才放学？”

严惊雨抱住飞来的严惊岁，这个弟弟，他是真心喜欢。这一切抓马的家庭纠纷如同一大盆狗血，无辜的小孩不必淋头。

看到门口的严圣雷，不寻常的晚上才真正开始。

“快进屋，你张阿姨做了一桌子好菜。”

严圣雷摆出一个人父该有的微笑，他好像太久没这样面对面与大儿子讲过话，笑得还算正常。

严惊雨抽了张纸擦净手上的水珠，而后问好：“张阿姨。”

“哎，小雨吃菜，”张新雅换了公筷，夹了一块牛肉放进严惊雨的碗中。她摆出极近谄媚姿态，笑着说：“快吃吧，小雨，我做了很久。”

“我在这边住的时间比你久一些，吃过十几年赵阿姨做的菜。”

严惊雨一语戳破张新雅的谎话，她自己厨艺不到家，还想着冒名顶替。

赵阿姨一听这话，立即放下手里的工作，帮着张新雅打圆场：“夫人帮着打下手的，忙前忙后也出了不少力气，很费心思。”

“是啊，小雨，怎么那么没礼貌。”

严圣雷抓住机会就要数落这个我行我素的儿子，以此来彰显自己大家长的庄重不可侵犯的地位。

严惊雨不止一次想送他一面锦旗，写上“唯我独尊”。先匿名送到公司，再预约记者报道，让全地球人都知道21世纪还存在着这样一位老顽固。

严惊岁扒了几口米饭，忙着下桌去客厅看他的电视。

“哥哥，你小时候看动画片还是纪录片？”严惊岁皱着眉，看着电视里那群野猪掐架，“还是动画片有趣……”

严惊雨擦擦嘴，回应着：“动画片，加菲猫。”

严惊岁得到答案后心满意足，立即换了频道：“嘿嘿，叔叔和妈妈就知道骗我，他们说哥哥小时候只看纪录片，边看边记笔记。”

严圣雷又严肃起来，两眼一瞪，因衰老而松弛的双眼皮被挤压变窄，“看你的电视去，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严圣雷和大儿子一前一后进了书房。

墙上有几幅字画，确实出自严圣雷之手。除了钱之外，他也有些才华，否则也追不到严惊雨的母亲，更无法吸引到张新雅，让她甘为第三者。

严圣雷拾起毛笔，他最近迷上了瘦金体，从公司回来便一头扎进书房，临摹几张帖子。

他心里烦躁，第一字描得不好。

严惊雨率先开口：“有什么事，您说。”

“也没什么，就是，希望你回来住。”

严圣雷折腾半天，还是决定不要三心二意，随后将字帖放回原位。

“为什么？我在外面住习惯了，不想回。而且，又为什么这么突然？”

“让你回来你就回来，管那么多做什么。”

门外有些动静，两人敛了声。

张新雅听两人不再交谈，只好硬着头皮推门而入。

她端着两杯碧螺春，重新打开了话匣子：“圣雷他不会表达，还是让我来说吧。”

“你弟弟的功课越来越繁重了，我们想着你学习好，回来给弟弟补补课嘛。”

严惊雨从前不知道张新雅是多么自私的利己主义者，但他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如果到了必要的时候，他完全可以抽出时间给严惊岁辅导功课，毕竟这个弟弟他还是很喜欢的，但张新雅这一番话，完全打碎了他这颗善心。

严惊雨起身，看着这两朵食人花，他所表达出的不再是愤恨，而是无奈：“我不会回来住，如果小岁真的需要补习，我会在周末把他接到我的住处。”

“你怎么不分好坏？家里有人打理，而且安全，你住那个地方有专业的安保人员吗？”严圣雷高声呵斥着，见严惊雨一脸冷漠，他又说着：“我们是为你好啊，为你提供舒适的学习环境，你空闲时间还可以给弟弟补习，双赢的举措你怎么不能理解呢？”

“您当初说，那片学区房安静，是旧楼，但安保过得去。您说，没有家里舒服，但习惯了就好，”严惊雨拉开门，一脚迈出红木门槛，他说：“现在我住习惯了，别来扰我。”

严惊岁按时回房间睡觉，严圣雷把这个儿子教育得还算听话。

“你给我站住！”

愤怒、悔恨或是谩骂皆被挡在身后，严惊雨不去听。

此后前路恒长，他早就选好了同伴。

小说《如何不情钟》试读结束，继续阅读请看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