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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日肖复恨不能一日来三回，是了，造反有风险，名不正言不顺，皇位便坐不稳。

到了第三日，肖复彻底失去了耐心：“陛下若不交出玉玺金符，亲笔写下禅位诏书，臣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纪妍轻笑一声，似挑衅又似讥讽：“我说东西都在景翎手中，你信吗？信就去找他要，天天逼着朕做什么？”

肖复并不信她：“若今晚戌时前，臣拿不到想要的东西，只好亲手送陛下上路！”

酉时三刻，外殿传来无数闷声，沉稳的脚步逐渐向内室逼近。

是肖复来送她上路了。

纪妍抚上微隆的小腹，沉痛而决绝的阖上眼：“孩儿，乱臣贼子祸国殃民，娘不能贪生，否则有负你祖父与舅舅，也有负程国的忠臣与子民。”

第六十一章

“陛下。”景翎磁性稳重的嗓音映入耳中，纪妍抬眸望去，却见他捧着一身内侍服饰站在她身侧。

对上纪妍诧异的目光，景翎凝重的神色松了松：“陛下快些更衣随臣出宫，路途中臣再同陛下解释。”

“我如何还敢信你。”纪妍出言试探，细细打量着景翎的神色。

只见他眉眼间闪过一丝伤痛：“陛下可还记得，臣接您回程国前有言在先，待臣助陛下坐稳了这个位置，纵将臣凌迟处死，臣也心甘情愿。”

在宫门下钥的前刻，景翎带着一名内侍自东武门出了宫，径直朝城外而去。

景翎将纪妍推上汗血宝马，而后翻身坐在身后，将她牢牢护在怀中：“我们要赶路，忍一忍，倒了地方就能换马车了。”

风声在耳边呼啸，四处景致转瞬即过。

饶是宝马比寻常的马匹要稳健许多，纪妍仍然头晕目眩，腹部隐隐有下坠感。

可眼下不是能矫情的时候，她咬牙一声不吭，未免景翎为难。

二人踏月而行，匆匆赶了约莫个把时辰的路，终于与一队在此接应的精锐汇合。

裘统领套好马车，景翎将纪妍扶上马车，也紧跟着坐了进去。

景翎倒了杯茶水递给纪妍：“知道陛下有很多疑问，听臣慢慢回禀。”

“当年程措谋反，肖复也参与其中，陛下登基后，臣没有动他，一则是他手握军机大权，二则是臣以为他会吸取教训安分守己，未料到他竟敢私下联络淮南王，筹谋逼宫一事。”

“既无可避免，臣便顺势而为，假意逢迎密谋，好替陛下……清君侧！”

纪妍深深凝着他：“我如此看重你，他们怎会信你的？”

亲见景翎嘴角勾起一抹苦涩不堪的笑意，纪妍似有所感，心尖儿颤了颤。

“因为臣同他们说，若情之一字，亦是用舍由时，行藏在我，因果如何？何妨无果。”

肖复二人哪里是信景翎，只是信他助程措谋反的前车之鉴，信他在朝中的手眼通天，信他对纪妍的爱而不得罢了。

景翎眸中的痛色与爱意太过深沉，这么多年的爱恨纠缠回忆起来仍令人唏嘘不已。

纪妍心有不忍，忙错开话题：“你之后的计划是什么？”

“变数无常，臣没有计划，只有随机应变。”景翎不咸不淡的开口，却像是故意瞒了她什么，纪妍张了张嘴，索性信了他，没有追问下去。

第一道曙光照亮天地，马车也终于到了行宫。

远远望见伯允之撑着伤病之躯在大门处等她，纪妍在景翎的搀扶中走下马车。

再三犹豫后，似是下定决心要做个了断，纪妍轻声同景翎道了句：“忘了吧，有些事过去了就该放下。”

景翎未作回应，只深深凝着纪妍的背影一步步朝着伯允之远去。

瑟瑟寒风起，带走了景翎落下眼眶的晶莹，也吹走了他温柔的呢喃。

“这一生刻骨铭心的爱过恨过，你的模样早已融入了我的骨血与魂魄。”

“教我如何能忘，如何敢忘。”

第六十二章

与纪妍紧紧相拥的那刻，伯允之后怕不已，浑身止不住轻颤：“娘子……”

安抚似的轻拍他的背部，纪妍温柔哄道：“没事了，我与孩子都平安无事。”

听得零碎的马蹄声逐渐远去，二人回眸望向来时路，一队精锐仍驻扎在原地，只是没了马车与景翎的身影。

翌日傍晚，裘统领传来捷报，以肖复、淮南王为首的反贼，已在都城外空谷内伏诛。

捷报过后，便是噩耗。

“楚相驾车将反贼引入臣带兵埋伏之地，厮杀之中，肖复命人擒了楚相，绑在马后拖行撤退，臣将负隅顽抗的反贼就地格杀，急忙带兵前去支援，只是为时已晚……”

纪妍神情恍惚，只听得裘统领沉声道：“肖复为了泄愤，在楚相身上留下百道伤痕，却都避开了致命之处，楚相是血竭而亡，尸首被反贼马蹄踏得面目全非……”

心头像是缠了一层浓浓的黑雾，阴沉的围绕在她左右挥散不去。

“你是说……他死了？”纪妍眼中蓄着泪，怔怔望着裘统领。

裘统领面色沉痛：“楚相实乃肱股之臣，陛下节哀。”

眼前闪过他眉眼间的伤痛，耳边旋即传来他那句：“待臣助陛下坐稳了这个位置，纵将臣凌迟处死，臣也心甘情愿。”

话说得那样轻松，原来竟是为了诀别。

是了，他将人心拿捏的恰到好处，肖复等人已经没了退路，必然要全力拿她。

景翎叛离他们，护着那马车一路将他们引入陷阱，便是算准了他们心有愤恨，不会甘心回头。

纪妍愣愣站在窗前，听着身后的脚步声去了又来，却无暇他顾，一时泪流满面。

“娘子。”

听着伯允之轻软的呼唤声，纪妍并未回头，只喉头不住哽咽：“你说那些甘愿赴死的人，究竟是想开了，还是想不开？”

随着一声轻叹，纪妍听见伯允之这样答：“应是想开了，他这个人……活得太明白了。”

“为什么？”她悲恸的无声落泪，嗓音轻软的又问了句，“为什么？”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若换做我，也不会让你承担这份凶险。”伯允之似是感同身受，“在你我间做取舍，我同样甘愿死的人是我，因为……”

“活着的人，比死了的更痛。”

纪妍口中细细嚼着那句活着的人比死了的更痛，忽然就明白了景翎，也原谅了他。

若他在察觉肖复等人有反意之时便告知于她，大不了就是一战，胜者为王。

可景翎偏偏要骗过所有人，选了这个自己九死一生，而纪妍必胜的法子。

起驾回宫后，没了景翎，她便只能自己起早贪黑处理政务。

百官高呼陛下圣明，以雷霆手段除了反贼，稳固了程国楚山。

纪妍听了只是笑，那笑意中难掩苦涩。

是景翎将她送上皇位，亦是他用命替她守住楚山祛除隐患。

而她又做了什么呢？她至今都不知道景翎究竟如何实施的计划。

下朝后，纪妍浑浑噩噩的去了太学。

熟悉的亭台楼宇，假山流水仍是未变，只是人已不再。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高呼：“陛下留步！”

第六十三章

来人身着师袍，五官有种分外熟悉的感觉。

回忆了良久，纪妍才认出此人是景翎当年的同窗，科举后留任太学传业授课。

“陛下，楚相在临行前曾交给草民一封书信，他特地嘱咐过，若陛下故地重游，务必要将此信交到您手里。”

靠坐在太学的老树下，纪妍缓缓将书信展开。

每读一行字，便好似听得景翎的话语就在耳边。

鸢儿，当你看到此信时，或许我已经不告而别，自此过上餐程卧石的自在生活。

若不幸……或许阴阳两隔。

纪妍泣不成声：“我希望你只是假死离开，已经在某处过上你想要的生活。”

我是在太学写下的这封书信，看着熟悉的一草一木，恍惚还是当年那个你我。

奈何韶华如驶，物是人非。

若你想起我，再回太学故地重游，看到这封书信时，当与我是同样的心境。

善于攻心算计之人，亦会在他人的攻心下坠入阿鼻地狱。

我爱错了仇人，又恨错了爱人，更是做了许多无法挽回，更无法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