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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仪坐在浸满雪的稻草上，身子已经被冻得麻木。

不知过了多久，牢房门突然被打开。

裴知煜一身紫色官袍，逆光而立，神情晦暗。

沈幼仪眼睛一亮，以为裴知煜是来看自己的。

没想到他开口时，语气满是冷厉：“本官奉皇命前来审问，沈幼仪，你如何解释白发之事？又为何要当街杀害继母王氏？”

一连两问，沈幼仪眸子暗淡下来，原来他不是来看她的。

她哑声反问：“你信我吗？”

裴知煜垂眸看着眼前狼狈的女人，淡淡道：“所有人都看到你满头白发，和王氏的尸体一同出现在街上。”

他不信自己。

沈幼仪喉舌发苦，事到如今，除了将所有事情原原本本告知，她别无他法。

“我不是妖兽，我头发变白是因为用了预知的能力！”

裴知煜面色狐疑：“预知？”

沈幼仪点了点头：“你在战场上那三次险境，我都预知到并且写了信给你，我之所以无论如何也要嫁给你，也是因为预知到你若抗旨不娶，会害将军府满门抄斩！”

“还有那日我去见司妩儿，叫你别信她，是因为我预知到，她往后会为了登上后位，害了你和裴家！”

她说的这一切太过惊世骇俗，裴知煜皱眉：“你怎么证明？”

他还是不信……

沈幼仪心空落落的。

她知道这一切很难让人相信，可这都是事实！

“那你呢？你相信司妩儿会预知，为何不信我也有这个能力？”

裴知煜脱口而出：“她与你不同。”

“有何不同？”沈幼仪撑起身子，直直地望进他的眼睛：“不同在你喜欢她，却讨厌我吗？”

“这些年来，为了能嫁给你，我把自己变成了这么个陌生的模样。”

“到头来，你却说你喜欢司妩儿的聪慧，坚强，有自己的思想，是你想要的妻子？”

她不再假装温顺贤良，直言问出内心的不甘。

却不想，裴知煜竟说：“我从未要求你改变。”

是啊，他没有。

可沈家说了，皇帝说了，全京城的百姓都说了。

他们说只有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裴知煜！

沈幼仪面色苍白，最后满腔的情绪尽数化作了自嘲：“是啊，我自找的，是我自作自受。”

她爱裴知煜，甘愿为了他而改变，怪不得任何人。

沈幼仪眼眸晶亮，里面却尽是泪水和隐痛。

裴知煜鬼使神差的又看了她一眼，才转身离去。

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

沈幼仪也无力的瘫坐回了草垛之中。

第9章

不知过了多久，暗无天日的牢房里，竟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开门声。

沈幼仪抬眼看去，就瞧见竟然是冬禧。

她跑进来，双眼含泪的将帷帽给沈幼仪带上，盖住她的白发：“小姐，冬禧这就带你出去。”

沈幼仪怔怔看着她的动作：“你……信我？”

冬禧一脸认真：“信！人也好，妖兽也好，小姐就是冬禧的小姐！”

沈幼仪冰冷的心倏然发烫，眼眶也跟着一热。

但她没有跟冬禧走。

“冬禧，你可知帮助逃狱的人，被抓到会是什么下场？”

冬禧回头看她，点了点头：“冬禧知道，可要不是小姐，冬禧早就冻死街边了。如今赌上我这条不值钱的命，若能换小姐一条生路，那也值得。”

“小姐，快些走吧，再晚些怕是那些官兵要来巡视了！”

她拉着沈幼仪就往外走。

沈幼仪也怕引来官兵，害了冬禧，只能跟着往外走。

主仆两人一路来到墙边，从一个被野草遮挡住的洞口艰难地爬出去。

下一秒，却被团团围住。

火光骤亮。

沈幼仪站在冬禧身后，一眼就看见官兵后，一脸早有预料的裴知煜！

四目相对，裴知煜的眼中映着火光，却那么冰凉。

沈幼仪心猛地一颤，抓着冬禧的手微微收紧。0

“小姐别怕，冬禧在！”

冬禧护在沈幼仪身前，看着围过来的官兵，随后猛地冲向其中一人，死死的抱住他的腰。

“小姐，快走！”

她嘶喊着。

那官兵恼怒之下，抄起手中刀鞘狠狠砸在冬禧背上！

与此同时，其他官兵也都上前将冬禧扯开。

一时间，数不清的棍棒如雨一般落下。

“冬禧！”

沈幼仪看在眼底，冲上前就要去护冬禧。

却被官兵拦住，押跪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冬禧被打！

沈幼仪耳边充斥着冬禧的痛呼声，泪流满面：“不要……你们住手！”

可没有人听她的。

沈幼仪苦求无果，只能看向裴知煜：“裴知煜，你让他们住手，这样冬禧会死的！”

“求你！住手！”

可从始至终，裴知煜都只是冷淡地看着，没有半点开口的意思。

直到“咚！”的一声！

刀鞘又一次狠狠地砸在了冬禧身上。

她娇小的身子晃了晃，头径直砸在地上，再没抬起来过。

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寂静了。

沈幼仪脑袋一片空白。

直到有官兵俯身探了探冬禧的鼻息，向裴知煜禀报：“将军，她死了。”

死了！

沈幼仪心像是被活生生剜了一块肉下来。

她想冲上前去看看冬禧，却挣脱不开官兵，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无情拖走。

在雪地之中，留下一条血色的痕迹。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放过冬禧？”

沈幼仪缓慢转头看裴知煜，眸中惊惧与愤怒交织，几乎要泣出血泪来。

裴知煜眸光微动，出声时，嗓音依旧凛冽：“劫狱本就是死罪。”

沈幼仪本就苍白的脸，更加毫无血色。

她目光凝望着裴知煜的脸。

少年将军，面色冷峻。

沈幼仪也心凉如雪。

她为了裴知煜使用预知的能力，而导致发丝皆白。

如今白发却又成了司妩儿设计她的砝码，最终害了自己不算，还害死了冬禧……

真的值得吗？

第10章

二十余年，沈幼仪第一次怀疑起自己对裴知煜的感情，目光也逐渐复杂。

裴知煜看在眼里，心里没来由有些烦躁。

这时，不知何时来的司妩儿突然走出来：“知煜，妖兽现世已经引起了百姓的恐慌，若不将她处死，恐怕难安民心。”

裴知煜眉心一皱，看向司妩儿的神色微沉。

离得远，沈幼仪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

片刻后，只瞧见裴知煜离去的背影。

他……是赞同了司妩儿的话吗？

裴知煜也想她死？

绝望与疲惫之下，沈幼仪不想再去思考，任由官兵将自己绑了起来。

最后，她被带到了城外。

彼时，天际已经亮出鱼肚白。

沈幼仪被五花大带到了城墙之上。

而下面，除了官差衙役，还围了很多被动静吵醒，一路跟来的京城百姓。

身旁，司妩儿得意地看着狼狈的沈幼仪，随后对城墙下的百姓扬声道：“今日我们便在此地，将妖兽处死！还京城一个安宁！”

“杀了她！杀了这个妖兽！”

沈幼仪听着他们的呐喊，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曾经她还被称为京城贵女时，这些百姓眼里都是善意与艳羡。

而现在，所有人都恨不得她死……

失神间，沈幼仪只觉得后背传来一股大力，紧接着整个人就被推落了城墙！

失重感席卷而来，她以为自己会这么死去！

下一秒，臂间一紧，沈幼仪整个人被悬挂在了城门之上。0

粗麻的绳子磨破皮肤，鲜红的血顺着手臂一点点滴落……

沈幼仪记不得自己被吊了多久，渐渐的从疼，到麻木。

越来越冷，她整个身体冻到打摆子，耳边那些百姓的喊骂声也越来越小……

恍惚中，雪花飘舞进眼睛里。

她费力地睁眼看去，就见眼前落下的鹅毛大雪。

她突然想起母亲临终那日，也是这样的大雪。

她将自己叫到床榻边，仔细叮嘱：“幼仪，预知这能力听着厉害，耗的却是你的命。”

“答应娘，不到危急万万不可使用，也决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幼仪，一定要记住，记住！”

那时她眼中的悔恨，自己如今才看懂。

这预知的能力，并非不能让人知道，而是不要为了任何人去用，因为……不值得！

于母亲而言，沈父不值得。

于自己而言，裴知煜也不值得！

沈幼仪眼睫颤了颤，任由滚烫的泪水滑落。

纷纷扬扬的大雪之中，她慢慢闭上了双眼……

另一边。

裴知煜拿着能证明沈幼仪清白的证据，疾步进宫。

上回在狱中见过她之后，他便命人去彻查，结果今晨还真找到了那些被拦截的信件。

里面写的桩桩件件，都和沈幼仪说的一模一样。

再想到昨日她在牢里问自己的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