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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走了二十天也还没到。

行至林州，碰巧遇上中秋，城中热闹非凡。

在客栈安顿好后，天也黑了，裴凛月拉着裴厌辞直奔挂满灯笼的街头。

“来来来！新鲜出炉的月饼！”

“猜灯谜！猜灯谜！”

听见猜灯谜的吆喝，裴凛月立刻跑到写满谜面的灯笼下，仰头望着。

“嫦娥下凡，打一花名……举头望明月，打一药名……”

她念着，转头看向裴厌辞：“你知道吗？”

裴厌辞看了眼后便说：“月季和当归。”

裴凛月想了想，眉眼一弯：“以前京城中秋的猜灯谜比赛，你要是去比试一定是状元。”

裴厌辞目不转睛看着她，像是要把她的模样深深刻入脑海中。

也许只要这样，来世若有擦肩而过的机会，他也能认出她。

“那有放花灯的，我们也去！”

裴凛月兴冲冲地拉着裴厌辞，径直朝河边跑去。

灯火下，一滴滴殷红的血随着两人的脚步一路蔓延。

======第42章======

河水荡漾，涟漪拖着一盏盏载满祝福的花灯漂流而下。

裴凛月蹲在河边的台阶上，将花灯轻轻放在水中，凝着它与所有花灯汇聚后远去。

她不知它会飘向何方，但愿上天能听见她的祈祷，祈盼来生再与裴厌辞白头偕老，永不分离。

裴凛月转头看着身侧的裴厌辞，欲言又止。

裴厌辞笑了笑：“怎么了？”

裴凛月摇摇头，没有回答。

有那么一瞬间，她好像看到了年少时的裴厌辞。

那意气风发的眉眼，温柔的安慰，给了挣扎于生死之间的她一个家。

裴凛月拉住裴厌辞的衣袖：“厌辞，我会一定会再相遇的。”

闻言，裴厌辞愣了瞬，目光渐渐飘远：“会的。”

四日后，两人回到了京城。

裴厌辞的身体似乎好了很多，甚至让裴凛月忘了他被大夫诊断命不久矣的人。

这天晚上，才用过晚膳，裴凛月便被裴厌辞叫到书房。

裴厌辞将一把剑递在裴凛月：“还记得它吗？”

裴凛月一怔，接过后抬手轻轻抚过剑鞘，而后握住剑柄拔出。

冷冽的寒光和剑刃的缺口，似是在无言诉说着它当年如何在战场上厮杀。

“我的剑？”裴凛月眼神渐亮。

裴厌辞点点头：“你的东西都在秋月轩，除了这把剑。”

一时间，裴凛月心底五味杂陈。

这二十年里，裴厌辞就是看着她的剑睹物思人吗？

裴厌辞接过剑，将它放在案上后拉着裴凛月走向里间。

榻上，火红的嫁衣让裴凛月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这是……”

“喜欢吗？”裴厌辞看着她，眉眼似是比往日更要温和平静。

裴凛月忍不住伸手抚摸，这不是那年裴厌辞为她准备出嫁的凤冠霞帔，而是全新的嫁衣。

滑腻的面料上用金线绣着合欢花，红盖头上也绣着龙凤呈祥。

“喜欢。”裴凛月止不住地点头。

“穿上它让我看看。”裴厌辞说完，便走了出去。

月明星稀，烛火跳耀。

裴厌辞凝着案上的剑，眼眶逐渐酸涩。

“厌辞。”

听到身后温软的呼唤，裴凛月缓缓转身，紧缩的瞳孔颤了颤，一丝惊艳从眼中闪过。

裴凛月身着嫁衣，及腰黑发散落在背，精致的容颜犹如一块被精心雕琢的美玉，在烛光中熠熠生辉。

而她脸上的一抹娇羞，更似陈年女儿红，让人心醉。

裴厌辞一步步朝裴凛月走去，湿润的眼眶蕴着无尽眷恋。

他将她面颊旁的碎发挽至耳后：“很美，你以后一定会是世界上最美的新娘子。”

裴凛月望着裴厌辞，慢慢靠在他怀里：“我只做你的新娘子。”

裴厌辞心一紧。

他努力提起手臂，将人虚虚抱住：“凛月，凛月……”

裴厌辞一遍遍叫着，像是初见的眷恋，又像最后的诀别，让裴凛月有些不安。

她忍着喉间莫名的哽塞，一遍遍回应：“我在这里。”

可下一瞬，裴厌辞突然将她推开，踉跄后退扶着桌子才得以站稳。

裴凛月顿时慌了：“你怎么了？”

裴厌辞缓缓抬眼看着她，吞咽了几番后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轰然倒地。

裴凛月瞳孔骤然紧缩：“厌辞——！”

======第43章======

裴凛月跪在地上，将脸色惨白的裴厌辞扶在怀里，朝外头哑声大喊：“来人，快叫大夫！叫大夫啊！”

裴厌辞缓缓握住她颤抖的手，气息奄奄：“抱歉，我……要走了……”

裴凛月摇着头，拼命擦着他嘴角的血，可手已被染红，血却怎么也擦不完。

“不要，你说过会陪我去城外放风筝，还说过要陪我看今年的雪景的……”

裴厌辞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泪：“你也说过，等我……死的时候，不会哭……你这样，我怎么……能走的安心？”

“我不哭，我不哭……”裴凛月抽噎着，竭力忍着泪水。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分别的日子来的这么快。

她还有好多话没有跟裴厌辞说，还有好多事没跟他做，她原来这么舍不得……

裴厌辞喘着气，眼泪在通红的眼眶中翻滚：“凛月，我从没为，为你做过什么……甚至一次次的，伤害你……让你抱憾而逝……上天能让我，再见到你，已经是……恩赐……”

说到这儿，他含泪一笑：“而且，能让我看到……你穿嫁衣的，模样，我，我很开心……”

望着裴凛月蕴满痛苦的双眼，裴厌辞心似刀剜。

他早就想过撒手人寰时要说什么，可真到了这个时候，却一句也想不起来，只能凭着本能一字字说着。

裴凛月的脸颊贴着裴厌辞逐渐冰冷的额头，声音嘶哑：“我也很开心，能为你穿上嫁衣。”

裴厌辞咽下满口腥甜：“我恐怕……是两朝死的，最窝囊的一个将军，不能战死沙场……却倒在了太平盛世的，府里……不过好在，有你陪着……”

泪水无声淌过裴凛月的脸，落在裴厌辞的额角：“我陪着你，我会一直陪着你。”

裴厌辞只觉眼皮越来越重，连同自己的声音也逐渐模糊：“若有来生，我不想再……做将军，我只要守在你……身边，守……一辈子。”

话落，裴凛月只觉掌心一空，那曾温暖她的手陡然砸落在地。

她唇线颤抖，将已经毫无声息的裴厌辞抱紧。

“来生我一定等着你。”

风吹着烛灯，一身嫁衣的裴凛月坐在地上，低哑的哭声慢慢淹没在黑夜中。

九月初三，镇国威武大将军裴厌辞，卒。

感念裴厌辞护国之功，又为弥补他的遗憾，皇上特许裴厌辞与车骑将军裴凛月合葬。

天边云雾朦胧，青山隐隐。

裴凛月身着粗布衫，跪在裴厌辞和前世的自己墓前，神色黯然。

“等你尾七一过，我就回苏州，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活着，做一个快快乐乐的新娘子。”

说着说着，裴凛月终是忍不住哽咽起来。

她总觉得裴厌辞还在，还在府里等着她回去，甚至还会教训自己为什么又出去乱跑。

可越是这样，她越是不敢想这些年裴厌辞是如何过来的，越是害怕以后没有他的日子。

裴凛月在墓前跪了很久，直到天快黑了才离去。

裴厌辞早已交代完后事，府里所有下人都被放了出去，每个人还给了一笔安家费。

不过半月，将军府空的只剩下裴凛月和总管了。

十一月初一，裴凛月亲自将秋月轩和将军府的府门关上。

她站在府外，仰望着“精忠报国”的牌匾：“爹，厌辞，凛月走了，每年我都会回来看你们……”

裴凛月走了，她只带走了自己的剑和裴厌辞送给她的嫁衣。

她没有哭，因为她知道，终有一天他们会再相逢。

无论是下辈子，还是下下辈子，一定会再见。

======第44章======

次年。

又是阳春三月天，几场春雨加苏州渲染成一副水墨画。

“小姐！小姐！”

正坐在檐下看书的裴凛月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