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全文阅读

整个树冠瘦了一圈。梅蓝正想继续向下爬，突然看到南门有个人，她吓得差点喊起来，还好即将喊出声的最后一刻及时捂住了嘴。

　　南门的人靠墙站着，时不时往南墙的方向踱几步，看着很懒散，但一下去铁定会被发现。梅蓝靠树冠挡着，紧紧扒在墙头上，大气都不敢喘。就这么一直捱到后半夜，守夜的人离开了南院，不知是去做什么了。梅蓝不敢耽搁，迅速地顺着绳子往下爬，她绕过树和假山，轻手轻脚地来到偏房门前，敲了敲门。门内没有声音，她以为里面的人睡着了，又不敢敲太重，正考虑下一步怎么办时，突然听见tຊ屋内有细碎的声响，像有人在慢慢移动。

　　梅蓝连忙又敲了几下，试探着喊了一声：“梅青？”

　　屋里的声响停了，随后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你是谁？”梅蓝四下望了望，贴着门小声地说：“你是梅青吗？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和你说，你快开门。”房内的人似乎犹豫了片刻，但还是把门开了一道小缝，梅蓝看到了屋内人的脸，的确和她有些像。

　　“你就是梅青？”梅蓝问道。

　　梅青点了点头，说：“只不过那是我以前的名字，我现在叫萃清。”

　　梅蓝愣住了。尽管早就猜到了会是这样，但亲耳听见的那一刻，还是觉得一阵恶心。

　　“你刚刚说找我有什么事？还有，你又是谁？”梅青狐疑地问她。

　　梅蓝看了她一眼，缓缓地开口：“我之前，也叫萃清。”

　　这一天的夜晚静得可怕，梅青倒吸冷气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你这话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和我一样。”梅蓝走到房间最里，关上所有门窗，“看来你还什么都不知道。”

　　“知道什么？我爹说要把我嫁给镇上的有钱人家，其它什么也没说。你的意思是，他在骗我？”

　　“他也不算骗你，你的确要嫁给有钱人。”梅蓝顿了顿，“但是，你嫁过去就会死。”

　　梅青盯着她，许久没有反应，像被定住了。

　　房外响起一声响亮的哈欠，守夜的人回来了。梅青缓缓坐下，小声地问：“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你说清楚。”

　　“你已经不是梅青了，你现在是孙老爷的小女儿，你以后会以孙家小姐的身份嫁给一个有钱人，但那个人有病，活不了多久。他死了以后，你也会被逼着自尽。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殉夫的女子会受到褒奖，有了褒奖就有可能得到一个叫牌坊的东西，孙家现在就指望那东西来重振家业。他们买你，只是想拿你的命谋取利益。”

　　梅青重重地喘着气，仿佛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她的咽喉。梅蓝突然有些后悔，也许她应该换一种更好接受的方式将这些事情告诉她。如此灭绝人性之事，她一个小姑娘如何承受得了？

　　梅蓝轻轻拍了拍梅青的手，安慰她别害怕。梅青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再开口时，已经换了一副模样。

　　“好，我都知道了。”

　　梅蓝对她的平静感到不可思议，她小声提醒道：“我说得不够明白是吗？他们想要你的命，你会死的。就算你不肯自尽，他们也有办法让你‘自愿’赴死。”

　　“你说得很清楚，我听明白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钱已经收了，等于我的命已经卖给了孙家。命当如何，由不得我。”

　　梅蓝抓着她的手，急切地说：“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会死的啊。”

　　“连最亲的人都放弃我了，我活下去还有意思吗？命攥在别人手里，活着一样受罪。”梅青看向梅蓝，“你也和我一样吗？也是被卖到孙家的？”

　　梅蓝点了点头：“你比我幸运一点，起码你还记得你的家。我很小就被卖到这里，我的家人是谁，我以前的名字是什么，我都记不清了。”

　　“那算什么幸运？我连自己被卖了多少钱都不知道。我现在都记得，我走那天，我爹光顾着数钱，甚至懒得多看我一眼。以我对他的了解，那些钱起码有一半都被他拿去赌了。如果我这时候出了什么事，孙家的人找他还钱，把他的皮剥了都还不起。”梅青低头笑了笑，继续说：“还是你更幸运，你不记得以前的家人，所以什么牵挂都没有，想走就走了。我就不行了，我还有爹和弟弟，以及一个出嫁的姐姐。虽然我爹很偏心，但血浓于水，他们毕竟是我的亲人，你明白吗？”

　　梅蓝木然地盯着她，什么反应都没有。

　　“死了，说不定也不是坏事，那边是什么样的，谁也不知道，说不定还比这边好呢。死后还会被称赞为贞洁烈妇，每次别人一提起我，都会夸我忠贞。多好啊，你说是不是？”梅青呓语般喃喃说道，可她握住梅蓝的手分明在颤抖。

　　“你都已经离开了，为什么还要回来？还有，你怎么进来的？”

　　“我在街上遇到了孙家的下人，看见他们采买了成婚用的东西。孙家的少爷还在上学，适婚的只有他们家所谓的三小姐，我就猜到，一定是我走了以后又有人被买了进来，所以我就来了。以前井边那棵树的树枝很长，可以直接跳到墙头上，现在都砍了。我用绳拴着钩子爬进来的。”

　　“你是为了我来的？”

　　“可以这么说。”

　　“那绳和钩子呢？”

　　“还挂在墙头上。”

　　梅青向窗外看了一眼，外面不知什么时候起了风，守夜的人还在巡逻。她拉住梅蓝说：“不行，你得赶紧走。过不了多久就要天亮了，天一亮他们就会发现你的绳子。就算没天亮，风也会把你的绳子吹起来，到时候你就走不了了。

　　“那你怎么办？你真打算留在这里？”

　　“离开了这儿，我还能去哪儿？”梅青站起身，朝门边走去。梅蓝问她：“你要干什么？”梅青打开了门，眼睛望向梅蓝，像要在最后记住她的面孔。

　　“今天我走了，明天还会有人被买进来。你既然已经逃了出去，证明你命不该绝。你会有后福的。快些离开吧，以后别再回来了。”说完，她扭头朝门外奔去。守夜人的呼喝声很快传来。

　　梅蓝呆了两秒，知晓了梅青的用意。她飞快地跑出偏房，来到南墙边。绳子被风吹起，飘带一样在空中飞舞，梅蓝抓了几次才抓住。她艰难地爬上去，越过墙头，等她拽着绳子即将落地时，绳子中间断裂。梅蓝重重地跌到地上。

　　梅青迎着风向前跑，守夜人在身后追，边追边喊。梅青跑得很快，几乎是拼了命往前跑，直到一堵墙挡住了她的路。梅青站在墙根下抬头向上看，墙头和夜色仿佛融在一起，如同混沌未开的世界。守夜的人气喘吁吁地追到她身后，梅青回过头，认出他是白天那两个看守中大小眼的那个。她盯着他，慢慢流下了眼泪。“大小眼”本想质问，一见她掉泪，也愣了神儿，好半天才想起来问：“你怎么了？”

　　梅青垂着眼皮，兀自掉着泪。“我想我弟弟了，我想再去看他一眼。”

　　“大小眼”搔了搔脑袋，说：“你记错了，他不是你弟弟，是你哥。”他话音一落，梅青的抽泣声戛然而止，像被突然切断了一样。她抹掉眼泪，平静地从他身旁走过。“大小眼”弄不明白状况，一头雾水地跟在后面，不敢离太近。梅青走进房间里，拿出一个镯子塞给他。

　　“是我不懂事。别告诉我爹了，别气着他。”

　　“大小眼”看着镯子，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接下了。

　　梅青走回屋里，关上门前，扭头问了一句：“你害怕鬼吗？”

　　“大小眼”对着镯子哈了口气，又用衣角擦了擦，眼皮都没抬一下。“怕，我怕穷鬼。”

　　不久就天亮了。梅青在破晓前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早饭搁在桌上，还冒着热气。她艰难地起身，觉得无比疲惫。今天天气很好，南院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人气儿。看来“大小眼”挺守信。

　　梅青感觉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