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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动姜青雾便也看清了他身后的红衣女子，那是一副与她极其相似的眉眼。

她神色有些恍然。

这就是……

那位宁嫣么？

见她一直盯着宁嫣看，顾衡觉连忙解释：“雾儿，你别误会，方才宁嫣在帮我裁量衣围，她平日最喜欢自己设计些稀奇古怪的衣裳。”

姜青雾垂眸望去，宁嫣手中的确有量尺。

下一瞬，顾衡觉又握住她的手，俊朗的眉眼含着几分急切。

“怎的就回宫了，上回来信不是还说要在行宫将养半年？如今身子好了吗？”

姜青雾掩去苍白的神色，“好多了，想回来见你。”

宁嫣见状，也连忙走过来向她行礼：“宁嫣见过太子妃，殿下老是提起您，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姜青雾静静打量她半晌，“宁嫣姑娘，也的确如衡觉所说，与众不同。”

宁嫣身上自有一股江湖意气，是寻常宫闱女子比不上的。

听姜青雾这么说，顾衡觉眉眼不由得染上几分笑意。

“宁嫣不拘小节，自由如燕，脑子里总有些稀奇古怪的点子，还素爱自制衣裙与木簪，的确与平常女子不同。”

听出他语气里的欣赏，姜青雾却笑不出来了。

他好像忘了，他说的这些，她曾经也都会。

姜青雾是现代人，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她亦是满脑子稀奇古怪的思想，有过深宫之外的见闻。

她讨厌繁文缛节，讨厌封建礼法。

她见过大漠长月，见过江海山川。

也喜欢自己动手做衣裙、做发簪，总是有很多在他看来古灵精怪的想法。

可她也是为了他才学着去做一个循规蹈矩的太子妃，每日送他出宫，等他下朝用膳，同朝中大臣夫人看花饮茶，替他顾全后院。

她为他变成了这个世界的寻常女子。

如今他的目光却看向另一个人。

赞她自由如燕。

姜青雾维持不住笑意，借口舟车劳顿，回到自己的沁芳斋休息。

顾衡觉或许是终于看出她情绪不佳，赶忙追了过来。

殿内，他将她抱在怀里，小声询问：“雾儿，你不喜欢宁嫣吗？”

姜青雾凝出一抹苦笑。

难道他觉得，自己该喜欢他身边的另一个女子吗？

哪怕，那名女子是他因过度思念她，而找来的替身。

这目光太淡，淡到顾衡觉心慌了几分，他将她抱紧了些，“雾儿莫恼，她不会留在东宫的，宁嫣喜欢行侠仗义，浪迹江湖，嫁人生子，终生困在宅院本就不是她的追求。”

“只是前阵子有刺客刺杀，她为我挡了一箭，身子还没好，需要留在宫中将养，等她身子养好，便会离开。”

姜青雾静静开口：“那你呢？”

“你一直在说宁嫣不想留下，却没说你想不想让她留下。”

顾衡觉蓦的怔住，忍不住在她唇边落下宠溺一吻。

“胡想些什么，她本就是你的替身，如今既然我的雾儿回宫了，那她自然不必再留，我又如何会想她留下？”

“好了，莫说旁人了，快跟夫君说说，近半年在行宫身体养得如何了？你可知，这半年孤真是念得你发狂了？”

姜青雾被他揽在怀中，听他诉说着无尽的思念，却不知为何欣喜不起来。

而过了几日，她才明白自己这种忧虑到底因何而来。

顾衡觉……

撒谎了。

他说，他思她发狂。

他说，宁嫣只不过是她的替身。

可自她回宫之后，她这个正主反而无人问津，那位替身反而受尽盛宠。

每日里，顾衡觉有大部分时间都陪在宁嫣身边。

下朝后，他会陪宁嫣去扑蝶、骑马，抓萤火虫。

休沐日，他会派人遍寻九州，将各地进献的宝物和好吃的如流水一般送进宁嫣的房间。

已经数不清他有多少日未曾踏入她的宫殿了。

姜青雾每日坐在殿前发呆，瞧着竟比身在行宫时还要孤独。

“太子妃，太子……对那江湖女子兴许只是一时兴趣，您要是觉得无趣，奴婢陪您出去逛逛可好？”

青儿走上前，心疼的将披风披至她身上。

姜青雾不语，目光空洞的望向前方，许久才道：“他今日下朝，又去陪她了？”

青儿沉默不语，刚想着要如何遮掩之际，姜青雾已起身，“随我去看看罢。”

刚走进殿门口，里面的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顾衡觉竟在殿里陪宁嫣踢毽子。

宁嫣力气太大，一不小心将毽子踢到了姜青雾身前。

毽子砸到她的额角，她额头一痛。

痛呼声惊醒了正在玩乐的二人，顾衡觉看见姜青雾突然出现，神色亦是一变，可第一反应却不是连忙上前看她伤哪儿了，而是下意识将宁嫣护在身后。

就像是……生怕她迁怒宁嫣。

“雾儿，你怎么来了？”

姜青雾强忍住痛意，扯出一抹笑，笑意却怎样也到达不了眼底，“殿下不想见我吗？”

她从不叫顾衡觉殿下，听到这个陌生的称呼，顾衡觉脸色一变，立马有些慌了。

他忙走到姜青雾面前，仔细查看着她额前的伤口，“孤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外面风大，你身体本就不好……”

“方才是不是踢到额头了，还痛不痛，孤宣太医来看看可好？”

宁嫣见两人生了嫌隙，也连忙上前致歉，一副十分歉疚的模样。

“是我不好，是我吵着要玩毽子，太子儿时没有玩过便也同我一起胡闹了，太子妃切莫因我生太子的气，再过几日，我养好伤便会自行离开。”

话音刚落，顾衡觉的脸色却立刻变了。

他连忙松开姜青雾，迫切的看向宁嫣：“你箭伤还未养好，怎能这么快离宫？”

第三章

宁嫣却是一副去意已决的模样：“殿下，我本就向往纵马江湖，肆意张扬的生活，如今太子妃回了东宫，我于太子便毫无用处了，在东宫这些时日我很是开心，如今，还望太子放我离开，我亦祝愿太子和太子妃一如往昔，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说罢，她告辞退出了庆安殿。

顾衡觉看着她潇洒至极的背影，那目光里的情绪，与之前说的不想让宁嫣留下，实在相去甚远。

他看宁嫣，看得几乎有些失神了。

直到姜青雾再次开口，“殿下是不想让她离开吗？”

闻言，顾衡觉仿佛才如梦初醒。

“雾儿，孤只是……”

姜青雾却不想听他的解释了，她今日过来，本就不是来兴师问罪。

她心中苦涩，岔开话题。

“鹤山的杏花开了，我们去年埋下的杏花酒也能喝了，你还记得吗？”

当年，他们就是在杏花树下定的情。

那年，杏花飞舞之下……

他缱绻吻她，许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如珍似宝抱她，许诺年年都会带她来鹤山看杏花，同饮杏花酒。

成婚多年，他无一次食言。

唯有今年，他一门心思都在宁嫣心上，将这件事彻底抛之脑后了。

顾衡觉神色微僵，脸上立刻闪过愧疚：“是孤不好，近日公务繁多，竟忘了这样重要的事。”

真的是因为公务吗？

姜青雾心中苦涩蔓延。

翌日，顾衡觉便休沐陪她去鹤山。

马车上。

顾衡觉好似终于察觉到这段时间他的确做得过分至极，曾经她在行宫养病，他无一日不盼着她回来，如今她终于回来，他却为了旁人冷落了她。

他坐得离姜青雾近了几分，顺手将人揽入怀中，接着，从袖袍中拿出一根玉簪。

“雾儿，这是孤亲手给你做的，喜不喜欢？”

见她看着那簪子垂眸不语，顾衡觉叹了口气，语气愈发轻，“生孤的气了？这些日子没陪你是孤不好，左右现在四下无人，你打孤出出气好不好？”

能让当今储君这样低三下四哄人的，大抵也只有她了。

姜青雾凝视着他俊美的面庞，到底不忍再苛责，静静地靠在顾衡觉怀里。

到了鹤山后，好在虽然来得迟，这满山的杏花也还没败。

姜青雾赏着花，忽然想起了多年前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

“雾儿，三千弱水，我只取一瓢饮，无论孤是太子还是皇上，我的后宫，只你一人。”

那年，杏花疏影，她拥有最爱她的少年。

姜青雾心中微动，转眸看向旁边的人，却见他一副心不在焉的神色。

他眼中根本没有这满山的杏花。

姜青雾怔了一瞬，刚要开口，一个侍卫突然急匆匆跑上前来。

侍卫附在顾衡觉耳边说了句什么，顾衡觉面色忽然一变。

他眸含歉意的看向她，“雾儿，我有公务要下山一趟，迟些再来陪你。”

“可……”

说完，还不等她回答，他便已经骑上马匆忙离开。

姜青雾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喃喃道：

“可今天是最后的花期了。”

过了今天，杏花就要谢了。

他走了，并将她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