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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了倒计时。

她的心跳与雷声共鸣。

“叮铃铃！亲爱的1984年高考考生，考试即将开始，考场将关闭大门，请大家检查好考试文具，等待监考员分发试卷。”

广播声穿过浓重的雨雾，撞钟似的砸在孟月兰心上。

她脚下一滑，整个人连滚带爬奔到考场大门。

“同学！你怎么才来！快进去！再慢一分钟就要取消考试资格了！”

……

从早到晚，众学子在红旗下，在伟人语录的红砖教室内，执笔做题。

晚上七点，铃声响起。

高考结束，合笔交卷。

孟月兰紧绷的弦终于松懈下来，满身的泥水已经干在身上，脸上的泥污遮去不正常的红晕，耳边是嘈杂的嗡鸣。

她强撑着走出考场，却在大门前两眼一黑，栽倒在地。

意识朦胧中。

她隐约听到了叶爷爷的怒骂。

“我不是让你把人送到考场吗？你就是这么送的？要是月兰出点什么事，将来九泉之下，我怎么跟老战友交代？”

“叶驰风！别忘了这是你亲自去烈士陵园接回来的小姑娘，是你发誓要一辈子对她好的！”

孟月兰挣扎着想要睁眼，眼皮却越来越沉。

渐渐地，就连叶驰风的辩解都听不清了。

再醒来。

房间里只剩叶驰风。

见她醒来，他忙起身摸向她的额头，低声问：“你醒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饿不饿，要不要喝水？”

一连串的询问叫孟月兰有些恍惚。

她直愣愣盯着叶驰风，眼前的男人好像又变成了从前那个一心疼她，允许她越辈分喊他哥哥的叶营长。

四目相对的下一秒，叶驰风眼里的担忧忽地散去，他收回手坐回原地，恢复了疏离。

“你别想太多，是爸勒令我照顾你。”

孟月兰回过神还是笑了笑：“嗯，我知道，辛苦小叔了。”

早料到是这样。

之后养病的三天，孟月兰缓和叶驰风形影不离。

但他们加在一起的话，不到十句。

她痊愈后，叶驰风被部队召回，出任务去了。

第二天。

孟月兰亲手剪掉了蓄了好几年的及腰长发，恳请叶老首长带着她训练。

国防大学需要的不仅是知识，还有强健的体魄。

虽然成绩没有出来，但她确定自己能考上。

十天后。

孟月兰正绑着沙袋绕着大院跑步，猝不及防遇上出任务回家的叶驰风。

他打量了她一眼，就诧异走来：“怎么把头发剪了？”

孟月兰停下，随便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搪塞道：“天热，这样凉快。”

这话说得通。

叶驰风也不知道想些什么，竟然直勾勾盯着她，挡在门口没让路。

孟月兰狐疑，这时叶老爷子从屋里走出来，看到他们，乐呵呵叮嘱。

“驰风你回来得正好，高考考完了，月兰身体也养好了，你有时间多带她出去转转。”

“爷爷，还是不麻烦小叔了。”

“好。”

两人声音同时响起，孟月兰还没看清叶驰风脸色，就被拽到了吉普车上。

也不管她喜不喜欢，直接把她带到了清华。

看到校门口等待的沈清清，孟月兰明白过来，愿意带她出来转是借口，重点是要来见沈清清。

孟月兰这回没兴趣看他们秀恩爱，找了个借口去了清华图书馆。

清华不愧是闻名的高等学府，各类书籍都有。

孟月兰随手挑了一本介绍国防大学的期刊阅读，一看就入迷，忘记了时间。

直到身后响起叶驰风低沉地询问：“国防大学？你看这个学校的介绍干什么？”

第6章

“没什么，随便看看。”

孟月兰随口扯谎。

哪怕叶驰风抬手拿走她手中的书籍，用审视的姿态盯着她，她也面不改色。

“你什么时候对国防大学感兴趣了？你从小就吃不得痛，难道还想当军人？”

不等孟月兰找借口回答，就见沈清清小跑过来，一把拉住叶驰风：“驰风，我护手霜挤多了，分点给你吧。”

大热天，男人的手被沈清清翻来覆去涂上油腻的护手霜。

从前，孟月兰也很想像沈清清一样给叶驰风涂护手霜，她喜欢栀子花味道的护手霜，想让他染上和自己一样的味道。

当时，叶驰风拒绝得干脆，还说最不耐烦这种糯叽叽不男人的行为。

但现在他只含笑望着沈清清，已经忘记了刚刚对孟月兰的质问。

孟月兰乐得轻松。

三人逛到下午才离开清华。

期间，孟月兰以为要去学校领取‘高考志愿表’，就和叶驰风他们分开了。

傍晚回到大院。

孟月兰径直去书房找叶爷爷，想询问填报的细节，不料，却听见里面传来叶爷爷和叶驰风的对话。

“驰风，你对月兰好一点，小姑娘心思细腻却是个倔的，不要等人家真不要你了，没地方哭去。”

孟月兰敲门的手一顿。

紧接着，就听叶驰风无奈的语调传出——

“爸，你就别乱点鸳鸯谱了，我对月兰没半点男女之情，我喜欢的是沈清清。”

这种话，孟月兰已经听了两辈子。

如今再听，已经没有了最初的难过。

孟月兰径直回了房间。

展开手中的‘高考志愿表’，她拔开笔，凝着纸上的第一志愿，第二志愿，第三志愿，然后都填上国防大学。

她想，离开叶驰风，应该是重生后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

第二天。

孟月兰下楼吃早饭，就见叶爷爷和叶驰风已经坐在餐桌前了。

“月兰来了，志愿填好了吧，一会让驰风开车送你去学校交志愿表，顺便把开学以后要用的东西买一买，提前准备起来。”

叶驰风捏着筷子，完成任务般应下：“知道了。”

一顿早饭，孟月兰只简单对付了两口。

她本来没打算买东西。

国防大学距离北京一千五百多公里，她一个人上路，行李太多终究不方便。

上车后。

孟月兰自觉地坐上后排，叶驰风皱眉回头看了一眼。

张了张嘴，却只问出一句：“你的三个志愿都填了清华吗？”

闻言，孟月兰轻“嗯”了一声。

不料，叶驰风的脸色却不好看：“现在高考都是先填志愿后出分数，万一你的分数不够上清华，你就没大学读了。”

“把志愿表拿出来，我帮你改一下。”

孟月兰不由握紧文件袋，不想被叶驰风看到自己填了国防大学。

叶驰风知道了叶爷爷就会知道，叶爷爷上辈子逼叶驰风娶她，很大原因是觉得能把她留在身边，能好好照顾。

要是被叶爷爷知道她填了千里之外的国防大学，肯定会着急。

等入了学，成了定局，她就是一个合格的军人。

到时候，叶爷爷也能放心了。

所以，孟月兰拒绝了叶驰风的好意。

“不用了，我对自己有信心，小叔你开车吧。”

之后，叶驰风冷着脸没再说话。

一路无言到了学校。

很快，孟月兰就交完志愿表出来。

这会，叶驰风身边多了一个沈清清，她并不意外。

“兰兰，驰风说今天要带你去买东西，我是你小婶婶怎么能不来呢，咱们女孩子的事情，他这个大男人哪里懂啊。”

“不过，我约了照相馆，可以先去照相再给你买东西吗？”

孟月兰点头：“我都可以。”

可到了照相馆她才知道，沈清清是和叶驰风拍结婚照。

第7章

照相馆内。

沈清清换上一套大红的布拉吉，亲密挽着叶驰风，冲孟月兰笑。

“月兰，我这裙子是你小叔特地为今天选的，好看吗？”

照相馆内的工作人员抢着回答：“好看好看！你们这对新人男俊女美，是我拍过的新婚夫妻里最般配的一对。”

“将来你们生的儿子女儿一定好看！”

沈清清抿冲着叶驰风羞涩笑：“我倒是想生个像你的儿子，你呢，以后希望生儿子还是女儿？”

叶驰风微微一笑，回答得一本正经：“儿子女儿都喜欢。”

孟月兰倚靠在墙壁上，静静看着他们幻想未来。

也不算幻想吧，毕竟上辈子，沈清清确实给叶驰风生了一对龙凤胎。

有儿有女，挺好。

从照相馆离开后，叶驰风如约带着孟月兰去供销社购买大学用品。

忙完回到大院，已经是傍晚。

叶驰风把孟月兰送到后，又匆忙开着离开了。

孟月兰疲惫躺在床上，不知怎么忽然梦到了前世死亡那一天。

那时候，她已经病得很严重了，但她还是拖着病体给叶驰风做了一大桌子他喜欢吃的菜，因为那天，是叶驰风的入伍纪念日。

当初，她刚被接到叶家，敏感又不安。

大院的小孩笑话她是没用的拖油瓶，没人要的可怜虫，她躲着哭，是叶驰风哄着她，拜托她给他办‘入伍纪念日庆祝’。

告诉她，他需要她，她很有用，更不是没有人要。

后来，每年他入伍纪念日那天，他都会回大院，她也会盼着、期待着，给他准备不同的惊喜。

哪怕他后来厌恶她，她也依旧坚持。

直到她死的那一天……

清晨，孟月兰醒来，瞧着镜子里自己脸上干涸的泪痕，心头却莫名地轻松。

就像彻底挣脱了某道枷锁。

她想，昨晚的那场泪应当是她潜意识里，允许自己和上辈子做最后的道别。

上辈子的孟月兰，再见。

这一次，她只盼着努力报国，在科研上闯出事业，做出成就。

接下来的日子，孟月兰又投入体能锻炼。

短短十几天，原本软绵绵的她还真练出几块腹肌。

高考成绩不久也下来了，孟月兰超出清华分数线近三十分，被国防大学录取也是板上钉钉。

她趁着叶爷爷和叶驰风都不在家，叶叶续续把衣服，书等大学需要的用品寄往了国防大学。

短短三天，原本满当当的卧室就空了。

只有书桌旁放了一个大纸箱，里面装着这些年叶驰风送她的东西。

收音机，海鸥牌照相机，叶驰风送她的一等功奖章……她都不打算带走。

它们就留在这个房间，看叶驰风以后怎么处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