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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牧笙，不是九儿……”季司寒笑了，“是啊，九儿离孤而去足有一年了。”

那笑容极苦涩，方晚意的心在这一瞬涌起细微的疼痛。

她狠狠掐住自己的手指，没有让这疼痛蔓延。

“帝君如今还在思念帝后吗？”她问。

“是，”季司寒点头，眸子似融了夜色，黑暗得不见半点光亮，殪崋“孤思念她。”

“那帝君为何要让帝后死？”方晚意又问，“为何要让帝后的父亲死，为何要让她的义兄死，为何要让她的孩子死？”

季司寒虚虚握拳，放在自己心口的位置。

“若孤说，孤的魂魄缺了一块，没有情根，你是否会信？”

方晚意淡淡点头，语气嘲讽：“臣妾自然是信的，帝君总有帝君的理由，不管做什么，都是情有可原。”

“那九儿会信吗？”季司寒也不知是在问她，还是在问自己。

“她不会信。”方晚意答。

“为何不信？”季司寒看向她，眸光忽然有了一丝暴躁，“九儿能理解孤的种种苦衷，她定会明白孤那么做只是因为没了情根，否则孤不会伤她分毫，更不会害死她的父亲……”

四目相对，方晚意开铱驊口：“还有她的舜儿。”

“舜儿，舜儿……”季司寒喃喃重复着这二字，转瞬间眸光似已苍老数十载，“孤的舜儿，孤唯一的孩子……”

“帝君还有一个孩子，凌瑞。”方晚意残忍开口。

“瑞儿？”季司寒点头，“是了，孤还有一个孩子，只是并非帝后所生。”

方晚意定定看着他：“他今日死了。”

“瑞儿？死了？”季司寒站起身来，眼底渐红，“孤的瑞儿怎么可能死？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

“他死了，”方晚意淡淡说道，“被帝姬香芩放火活活烧死的。帝君应该知道，香芩已经疯了，臣妾带瑞儿去依譁看她，不想她抢走瑞儿之后，放了一把业火。”

季司寒脸色煞白，盯着面色平淡的方晚意看了许久，再次开口，已状若疯魔：“定是你使的毒计！是你害死了孤的瑞儿，来人，将这个妖姬拖走丢下堕仙崖！孤要亲眼看着她死！”

“帝君还想再杀我一次吗？”方晚意含笑问道。

这笑容里没有恨意，没有苦涩，没有任何情绪。

恍然间季司寒似又看到了那双流下血泪的眸子，那眸光和眼前之人如此相似，以至于他竟怔怔：“九儿，是你吗，九儿？”

“是啊，”方晚意颔首，“九儿来看帝君了，一年未见，帝君可曾想过九儿？”

“孤得到情根之后，一直在想你，孤后悔情窍有损，将情根丢在了那战场，后悔没有如承诺的那般与你白头偕老，长相厮守，后悔违背誓言，以至于让你死在了堕仙崖……”季司寒看着这张与方晚意如出一辙的脸，说出心头所有悔意。

可悔意再深，也是徒劳。

如今已是太迟，他什么都没有了，没了九儿，没有舜儿，没有香芩，也没了瑞儿……

“高处不胜寒，高处不胜寒。”他口中喃喃，眼里的泪早就干涸，再流已是血泪。

第四十四章 堕仙崖

“既然帝君如此思念九儿，为何不去堕仙崖看九儿？”方晚意继续问道。

“堕仙崖？”季司寒定定看着她，“你在堕仙崖？”

“是，”方晚意点头，“我在堕仙崖，一直都在。”

言罢，她转身朝殿外而去。

季司寒亦步亦趋，饶是施展了仙术，却仍追不上她。

他忽然想起了前阵子仙宫中的传闻，说方晚意的亡魂在仙宫游荡，此刻看着不远处那道朦胧白影，他心头竟有那么一丝释然。

九儿终究回来看他了吗？

九儿是不是已不恨他了？

不，怎可能不恨。

他苦笑连连，夜风拂过，浑身皆冷，冷得如坠入了寒冰之中。

天不知何时下起了雪，和那日的情形一模一样。

一年了，整整一年，直到今日，终于下雪。

季司寒跟着前头那虚无缥缈的白影，来到了堕仙崖。

“九儿，你要怎样才肯不恨我？”

“帝君不妨从这里跳下去，如此便能和九儿生生世世，永远在一起。”方晚意看着那悬崖之下苍茫一片的云海，白雪落下，融入云海中，与她跳崖那日何其相似。

她记得自己那时有风从自己两耳灌入，带来肃杀的寒意，如利刃尖刀。

她似乎是坠入了深深的水中，仙骨尽断，筋脉俱损。

原以为跳下堕仙崖，丽嘉会化为齑粉，谁知肉身依旧存在，要受比化为齑粉更甚的折磨。

她在堕仙崖底的冰湖中昏睡了许久，直到身上的仙气丝丝散尽。

先是仙气，然后是魂魄，最后，她变成了毫无声息的尸骸，冰消雪融后渐渐腐烂成了一具白骨。

最后，白骨也被湖水消蚀。

那个曾位高权重，受万人景仰的帝后，就这么化为了虚无，甚至连一丝元神都未留下。

除了那寄托在仙草上的一缕残魂。

残魂唤醒，而仙草已在仙气浓郁之地生长多年，触及残魂后立刻修炼成仙，成了一个叫牧笙的女子。

她原本可以忘却一切重新开始，却偏偏来到仙宫，记起了所有往事。

她担心季司寒不会放过苏氏一脉，让苏氏一脉趁早离开苏林，销声匿迹。

苏氏的长老知道她的身份，为她提供了不少天材地宝，让她在仙宫之中得以避开种种暗算，得以摆弄经纬，让始作俑者香芩最终作茧自缚……

她就这么活了下来。

……

“跳下去，就能与你生生世世，长相厮守？”季司寒目光涣散。

夜风吹过，四目相对，方晚意心中涌起痛楚，却点了点头：“是。”

“好。”季司寒含笑答了一字。

这一瞬他似乎认出了方晚意，又似乎没有。

这一切对方晚意来说都已不再重要了，她不需要告诉季司寒这种种前尘过往，她只需报仇。

大仇得报之后呢？

方晚意没有想过。

一缕托生的残魂，能活多久？

或许一年，或许两年，或许三年五载……最终她还是要归于虚无的，而在这之前，她要亲眼看着这个误了自己一生的人从堕仙崖上跳下去。

她要他死。

季司寒的目光有片刻的清澈，这一瞬方晚意似看到了初见时的他。

那时还没有仙魔之战，那时他也未被贬至大荒之地。

二人的初见，是在仙宫。

第四十五章 若能让你放下心头所有的恨

她初入仙宫，对一切甚是好奇，在仙园中走着走着，就与一众小仙走散，还不慎碰翻了仙婢手中的托盘，打碎了琉璃盏。

“你这小仙好生鲁莽！这琉璃盏是季司寒殿下的，若殿下怪罪起来，有你好果子吃……”那仙婢竖眉训斥。

训斥到一半，却突然讪讪停了下来，朝着不远处恭敬行礼：“季司寒殿下。”

方晚意转身，看到了那个一身白衣的清瘦少年。

仙宫繁华无比，他却如清风明月，眸光比苏林边潺潺流动的泉水还要干净清冽。

“不过打碎区区一个琉璃盏就要怪罪，我何时变得如此小气？”他含笑看向怯怯的方晚意，“你叫什么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