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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今日倒与往常不同，穿了件素青的衣衫，腰际围了大红色的带子。

西风用一根手指勾住那带子的一端，在手中转来转去，像一只猫捉住一个线团般兴致勃勃。

若是她此刻醒着，看见自己勾着她的衣带玩，在他手上咬一口都说不定。

他不禁低低地笑出了声。

足足盯了半天，才发现身后站着丫鬟银叶，看着他这副样子，也像花了些功夫在憋笑似的。

“你笑什么？”

西风看着她将手中端着的碗碟放在桌上，扭了头问道。

“奴婢笑爷，爷笑姑娘，这不是很公平吗？”

那丫鬟此刻说了这话，理直气壮的，倒像是真有其道理。

“你这嘴也是越来越刁了，我看，是时候找个人家把你嫁出去。”

“奴婢是见爷有了心上人替爷高兴，爷却就会拿这个威胁奴婢。”

说完，扭了头便出门去了。

西风看着她离开，嘴角却扯得更高，都要到天上去了。

心上人。

他低下头，闻到一股浅浅的芍药香。而后，他在花阴额上轻轻地亲吻着，犹如蜜蜂亲吻着花蕊。

他忽然觉得，这一生虽如露水般短暂，可若要他这会儿死去，他似乎可以毫无怨言。

好生奇怪，又好生醉人。

第二十二章 银叶

在花阴仍沉睡着的几日里，西风只要一有空，就坐在床边，盯着她的睡颜，一会儿揉揉她的手，一会儿亲亲她的眼睫。

银叶每每进来送餐，见他这副样子，只掩袖偷笑，也不打扰，默默地退出去。

第八天。

西风撩了衣袍，跪坐在床边，两只胳膊支在床沿上，脑袋枕在手臂上。

午后，他困意袭来，就那么个姿势趴着睡着了。等醒来的时候，天上飞着几片丝絮般的云彩，苍穹是辽阔无垠的蓝紫色，十分梦幻。

西风觉得全身上下都发了麻，两只手甩了甩，又往腰上按摩着。

瞥了眼床上女子，还在静静地睡着。他忽然有种冲动，想要把她吻醒，像是个鬼点子，他能够轻而易举地实现前一半，可她却不能配合。

慢慢地站起身来，他又坐在床沿上，眼睛透过窗户去看着窗外。

以前，她醒着的时候，就像一只张牙舞爪的鹰，永远那么犀利。有的时候，又像个小女孩儿，有一些纯真和任性。

现在她这么睡着，虽然有了另一面的安然可爱，但终归觉得有些寂寞。

不知何时，天边慢慢显出半轮莹白的月亮，还差一半，它就能够补成圆满。

明天，是七夕佳节。

明天，她会醒过来。

想到这儿，他又高兴起来，叫了银叶进到屋子里。

“银叶，我之前嘱咐你去找泥人张，你去了吗？”他问道。

“早就去过啦！姑娘的事，我都是放在心尖上的。”

银叶穿着一身鹅黄色的罗裙，浅浅一笑，有模有样地拍了拍胸脯。

“姑娘的事，好啊，姑娘这都还没醒，你就忘了旧主子，我可真是伤心。”

西风看了她一眼，又挑了挑眉，叹了口气。

“哎呀呀，自姑娘到了咱们宅子，我可真没看出来，爷你有哪一刻是伤心着的……”

“我也是平日太惯着你了。”

说着，西风就站起身来，佯装过去要打她。

“你要是打了我，等姑娘醒了我定要跟她告状去……”

她笑着跑着，就像一串春风吹动的黄色风铃花，晃动着一些稚嫩的可爱。

想想银叶今年刚过了生辰，才将将十五岁。

他看着窗外活泼的身影，蓦然想起了三年之前。

那时候，天也不是完全不赏人口饭吃，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吃着老天赏的这口饭。

银叶就是其中之一。

她的本名不叫银叶，而叫小四，是家里排行第四，上面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

家里本来就不富裕，多养活些孩子又是为了养活这个家。只是这不是个太平盛世，人人劳动了便可至少顾着自己衣食无忧。

恰是乱世又逢荒年，不富裕和多养孩子，只会使得贫穷陷入一个漩涡一样的死循环中。

穷不过三代，就像是这些人心里超渡苦海的定神针。

西风看了眼桌上准备的饭菜，有荤有素，搭配的又得当。

银叶这样的女子，注定是要比寻常女子懂事得早。可他父母又为了养活下面的弟弟妹妹，在灾荒到来不过一个多月的时候，就把她丢给了人牙子。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情境。当时的她，十月天里，身上仍穿着一件薄薄的单衣，头发蓬松凌乱，正窝在路边大口啃着一个脏兮兮的窝窝头。

那时候，他刚在和融堂站稳了脚跟，于城西买了现在这间宅子，想要找个聪明伶俐的小姑娘，帮忙照看打理。

不知为何，当银叶看到他走过来，与他对视的那一眼，她忽然流泪了。

西风也不明白，为什么她一看到自己，眼泪掉了下来，想自己长得也不是那种凶神恶煞的。

但只那一行歪歪扭扭的泪，他把她接到了宅子里。

有时候，人经常不懂自己在做什么，甚至事后过了很久，也不懂当时为什么那么做。

可生命又是一弯从不回头的江水，你撤销不了任何事，改变不了任何人，阻止不了任何非选择的结果。

人总是想着与命运对抗，但何尝不是屈从于另一种命运呢？

不知不觉，夜已经深了，西风帮花阴掖了掖被角，出去的时候，关门也是轻手轻脚，就像是忘了床上的人不是在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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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天。

清晨一大早，西风就打了鸡血似的推开花阴的房门去，喂她服下了黑丸。

没过一会儿，她忽然轻轻咳了几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睁眼，眼前就是西风硕大的脸盘子，眼睛眨巴眨巴的，像只浣熊。

“杂耍变脸呢你？”花阴看着他，伸出手扣在他的脸上，他一仰头，往后倒去。

“你说对了一半。”西风说。

“今日确实有杂耍，但不是我耍。”

“那是谁耍？”

……

这女人平时牙尖嘴利的，事事都精通能变，怎的到了这上面却钝钝的。

“天上的王母耍。”西风说着，往她身旁凑近了去。

“织女要和牛郎一起去看么？”

“今日是七夕啊。”

花阴淡淡道。

原来又到七夕了。

这个节樱花国是一个美好的节日，可总让她想起那个人。

她想逼着自己不去想他，可是似乎起了反作用，脑子里全是那个人。

“你怎么了，是不是不太舒服？”

西风看着她低下头忽然不在说话，又蹙了细眉，拉起她的手，眼神里都是探寻。

花阴摇了摇头，挤出一抹笑来，说道：

“你有什么打算吗？牛郎。”

“牛郎这个名字总觉得有些俗气。”

“不是你先自称是牛郎？”

“可我也叫了你‘娘子’啊。”

“嗯，牛郎夫君。”

“……”

“咳咳……”

西风听了这“牛郎夫君”，正想要凑过去吻她，教教她正经地叫夫君，此时却听到身后清嗓的声音，立马又收了回来。

“姑娘醒了啊。”

银叶看到床上坐起身来的花阴，微微笑着，又将手中托盘里的食物一一搁在桌上。

“这是银叶，你的丫鬟。”西风说。

“我的丫鬟？”花阴歪了歪脑袋，看着银叶，不知自己何时多出来个丫鬟。

“你没醒之前，她就认了你做主子，把我这个旧主子狠狠抛弃了。”

花阴看着身旁男人楚楚可怜的样子，觉得好笑。

“有眼光。”

第二十三章 七夕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

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花阴听过这首诗，也知道这诗颂的正是七夕佳节，但以前她却怎么也无法想象，这是怎样一个场景。

早上她醒来，听到西风说起这个日子时，脑子里全是抽象的男女传情，一种空白的象征。

实际上，明朔也没有同她一起乞过巧。她想起他，此刻也是一个抽象的人，黑白的影罢了。

“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西风牵着她的手，见她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又将她往自己身侧拉进了些。

“街上人多，你要拉紧我，可别丢了。”他朝她笑笑，往前走去。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会丢？”

虽是这么说，可她那瞬觉得，那只包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