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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过来又在外面默默等了一会儿，却好像没有什么要紧事要说，只是问：“吃完了吗？要不要散散步？”

顾霄点点头：“好。”

林川有一条贯穿城市的河流，是长江的分支，河岸冲击出沙洲，植被茂盛，林川市因此得名，河面并不宽阔，对岸街景清晰可见，天色还没有暗下来，他们并排在沿河的绿道上走，聊一些在手机消息上没说完的话题，比如生活、学习、歌剧、CD 和散文集，顾霄在莫小梨的推荐下看完了米兰·昆德拉的《笑忘书》，又谢谢他的笔记，他们不调情，但有时候会谈论爱情的话题。

是有关爱情的话题，而不是爱情本身。

那一次当面问到了顾霄的名字和联系方式之后，莫小梨寄了一张票和一张纸条到林川大学，是歌剧《泰伊思》的演出，纸条上面写的内容是，如不便赴约，一定不再打扰。

她用信来问他，他就用信来回复，笔迹清逸，但收得很利落。

比起兴奋，顾霄的第一反应是愧疚，她找到魏昕，忐忑不安地向对方道歉，魏昕却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手背贴在她的额头，又放在自己的脸上，摸了摸。

没发烧啊，怎么说胡话呢。

“墨然，你在说什么啊！”魏昕说，“我和主唱早就在一起啦，谁管什么莫小梨啊！”

顾霄再次愣住了。

是夏天，城市里的绿意越加浓厚，女孩子们打起花花绿绿的遮阳伞，到处都闹哄哄的，莫小梨站在剧院门口等，他等人的时候也很专心，不玩手机也不发呆，安静地在人群中寻找着，穿着白衬衫和卡其色长裤，袖口挽起来了，往上推了一点，看见顾霄走来，又不动声色地拉下来展平。

他提前拿了一份纪念刊给她，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别的礼物，气温在他额前蒸出一层细汗，顾霄问：“怎么不去里面等？”

“怕错过了。”

其实他想说的是，怕你不来。

进了场馆内燥热就一扫而空了，中央空调冷气很足，顾霄穿着新买的裙子裸着肩头，不是很明显地抱紧自己的手肘，莫小梨从包里拿出一条围巾。

“来的路上车里也有点冷，就提前带了。”他这样解释，“我披过一下，介意吗？”

顾霄赶紧摇头：“谢谢。”

细羊绒围巾上有一点淡淡的花香型柔顺剂的气味，又贴合又舒适，他们进了包厢，观众席的灯光熄灭，空气寂静极了。

晚宴中的泰伊思身着艳丽的服饰，被众人的赞美声环绕，纵情声色，丝毫没有注意到角落里衣衫褴褛的阿塔纳尔，尼西亚斯将阿塔纳尔引荐给她，她得知这位圣僧是为“拯救”她而来，不得不发出嘲讽的笑声，匍匐在妇人裙摆之下的圣僧，和其他贪图她肉体的男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和他们不一样，他和他们的爱也不一样，只是她那时并不能体会。

最开始，顾霄总是忍不住用余光去看莫小梨，期待着视线会不会有一个瞬间的相撞，但是莫小梨只是静静地看着舞台，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灯光偶尔映照在他眼中，期待落空后顾霄的失落有小小一点，但不是太多，她渐渐也沉浸在剧情之中。

圣僧阿塔纳尔在深夜静静的伫立在泰伊思的门口，等待她听从劝告回心转意，从俗世中脱离，舞台上一束淡淡的追光残留在那里，小提琴曲婉转凄怨的响起，主奏小提琴奏出了著名的抒情性主题，这就是那段举世闻名的“泰伊思冥想曲”，也就是《沉思》，少女敞开心扉企求上帝国主的饶恕，表现了泰伊思内心的矛盾挣扎。

沙漠中修行的圣僧渡化了坠于纸醉金迷生活的风尘女，又无法抗拒的爱上了她，圣僧背弃了上帝，圣人成了罪人，罪人的灵魂却升入了天堂，这就是最终的结局，顾霄眼尾发红，鼻头酸酸的，在眼泪要落下来之前，莫小梨递过来一张纸巾。

“谢谢。”她哑声说。

然后听见一声轻笑。

她疑惑的抬头：“怎么了吗？”

眼泪将落未落，蓄出一汪盈动在眸中，十分无辜的摸样，眼尾的微红又让这句问话带了一些委屈意味，莫小梨意识到自己笑的不合时宜，急忙诚恳道歉。

他其实只是觉得，顾霄好像总在说谢谢，拘谨到有些可爱。

但是顾霄也听不懂他的道歉，反应不过来，思绪还停留在刚刚剧情的幻梦中，声音哑哑的带着鼻音：“怎么是个悲剧。”

“是吗？”莫小梨却认真地说，“我认为他们都是得偿所愿。”

“爱情高于上帝？”

莫小梨笑了起来：“嗯，且高于生命。”

后来莫小梨又寄来两场不同的演出票，一些 CD 和几本书，还有自己大学英语的笔记，四六级的单词书，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笔迹标注出了重点单词和惯用句式，应该是莫小梨重新写的，采编的阅读材料来自最新的《经济学人》，魏昕吐槽说他们两个像一帮一互助学习小组，莫小梨是家庭教师——帅哥版。

但顾霄已经很满足，觉得这样就很好，她对莫小梨从最初就带着一点仰望心态，还没有想要把他扑倒在床上啃嘴唇的强烈冲动，他们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从夏天跨过一个暑假来到了秋天和冬天。

也不太算冬天，今年的林川，还没有下过第一场雪呢。

49 林川的第一场雪

【 莫小梨是很合适和温柔的领路人，比她稍早出发一点，但又不至于太遥远，手持烛火走在前路，让出的身位恰好够他伸出手来牵她的手 】

——

也许是魏昕的问题在顾霄心里积蓄的持久的困惑，让她想要向另一位当事人求证一下，他们还从来没有谈过那一封当面递出的情书，因为那一封情书是“魏昕”写的，顾霄回想了一下莫小梨当时的回答，不知道那算是拒绝了，还是没有拒绝。

走在河边，她开口问了莫小梨。

莫小梨停住脚步，看着她：“其实根本就没有魏昕对不对？”

顾霄下意识反驳：“什么没有，当然有，你不是也见过吗？是我室友，刚刚还在一起吃火锅。”

“当时还不知道，但是现在，我认识你的笔迹了。”莫小梨轻声说。

“我是帮魏昕写的。”顾霄镇定地解释说，“落款写着魏昕呢，你没看到吗？”

“她现在还喜欢我吗？”

“当然不！”

“那你呢？”

顾霄没有说话，莫小梨当然不会追问下去。

于是都沉默下来，很契合现在黄昏的氛围，金灿灿的圆球已经掉下去了，余辉照耀着天边，泛起浅红石榴色的云，连接着靛蓝色的天空，莫小梨忽然说：“要天黑了，可是还是没有下雪。”

“会下雪吗？”

“天气预报说的。”莫小梨很温柔地说，“是林川的初雪，看来不是太准。”

“你喜欢下雪？”

“我喜欢你。”莫小梨低声问，“可以吗？”

在顾霄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点头了，莫小梨很释然地笑了，但他没有继续要求下去，现在的进度是，他的喜欢被允许了，要不要确认对方的心意，是下一个阶段的问题。

可是顾霄问：“那和下雪有什么关系呢？”

“本来想着……如果下雪，就可以牵手。”

他有些紧张，手还插在大衣兜里，就这样向前走去，顾霄跟了上去，她的脑袋还晕晕乎乎的，不停地ᴶˢᴳ想着莫小梨刚刚说的话，有一小粒一小粒的盐粒掉在脸颊上、衣领上，不小心钻进领口的时候凉丝丝的，她缩了缩脖子。

不是盐粒，是下雪了啊。

终于后知后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