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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式的防盗门虚掩着，段鸿一推门，香甜味道的浓浓肉香扑面而来。他们刚走进去，在一片薄薄的雾气下，看见陈爸爸端着一个大蒸笼从厨房走出来，放在餐桌中央。

十一从段鸿身后歪着脑袋看过去，陈爸爸已经摘下了口罩，她惊讶看到陈爸爸居然是一张圆润的娃娃脸，整个五官与段鸿没有一丝相似之处，看上去蛮可爱的，让人亲切。

忽地陈爸爸也歪着头看向藏在段鸿身后的十一，两个脑袋平行对视，他招招手，用语速很慢的并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说：“快过来，过来坐。”

十一马上弹回去，又想躲起来，段鸿拉着她手腕，两人坐在餐桌一侧。

陈爸爸笑着，脸色在蒸气之下红扑扑的：“这一路上我担心死啦，就怕蒸老了，掐着点往回走，路上大气都不敢出。小鹤，小颖，你们看好了啊。”

段鸿和十一齐刷刷看向桌子的蒸笼，像两个等待魔术表演中最精彩时刻的孩子。

陈爸爸在他们好奇又期待的眼神中慢慢掀开了蒸笼盖，腾腾雾气散去后，露出一个大瓷盆装着的蒸肉，晶莹剔透，红润诱人，甜甜糯糯的香气仿佛在往十一毛孔里面钻去。

段鸿笑着呦呵一声，伸手要去抓肉，被陈爸爸兜头敲了一下。

然后陈爸爸也坐下来，挺直了背，郑重地看着十一，眼睛里似乎闪着光：

“小颖，我介绍一下，这是我们闽菜里的传统菜，也是我的拿手菜吧，本来叫同安封肉，但我们家这道叫陈氏封肉，我在里面加了独家秘方的，甜口的，绝对好吃的。这道菜呢，是一道喜菜，但并不是今天年三十的喜菜，按规矩，封肉是结婚宴上的主菜。”

陈爸爸瞥了眼段鸿，又转向十一，真诚又动容：“段鸿不懂事，没提前跟我说你们结婚，没给你们办酒席，我们家缺了礼数，愧对于你，今天这顿就算是爸爸对你表达歉意，希望你原谅我们的怠慢。”

“儿媳第一次回来，我们一家第一次真正团聚，不管过不过年，是一定要吃一盆陈氏封肉的。”

“小颖，我给你夹一块，封肉一定要趁热吃，掀开盖就得吃，不能等的。”

陈爸爸夹了一块边上的肉给十一，十一端起小碟子去接，手居然不听话地颤抖，她慌慌稳住。

她一时间手足无措，只僵硬笑笑，把肉一口全放在嘴里。说实话肉非常烫，烫到她几乎没吃出来什么味道，烫到她揉了揉眼睛假装眼泪是被呛出来的。

段鸿递给她一张纸巾，托着下巴侧头看了她一眼，什么话也没说。

后来就是热热闹闹吃年夜饭，十一算是个社牛，一向能很快融入任何新环境，在厨房给陈爸爸打下手的功夫就跟他混熟了。他们聊起最近正在热播的电视剧，陈爸爸夸口他也能做出很正宗的肠粉和猪脚面，但年夜饭按陈家的规矩还得吃火锅，围炉合家欢。

火锅主要以海鲜为主，配上陈爸爸自制的沙茶酱，十一胃口大开，当陈爸爸把他自酿的坛子酒搬出来后，十一彻底丢掉了第一次上门的儿媳该有的矜持，随着一句句新年祝福，她跟陈爸爸一杯接一杯喝到了深夜。

段鸿见劝不住他们，干脆先回房间休息了，十一也逐渐上了头，最后只记得跟陈爸爸胡乱聊了许多，不知怎么就睡着了，再恢复意识时，发现倒在段鸿怀里，闻到那股她很熟悉的柠檬香水味。

这款香水很淡，偏中性的小众香，本来是十一一直用的，段鸿开始只是偶尔喷几次，后来就渐渐淘汰了他那些松香烟草香，两人身上的味道越来越像。

十一迷迷糊糊搂着段鸿的腰，窝在他怀里轻轻吸了一口，忽地发觉柠檬香到了他身上，似乎变沉变厚重了，闻起来更像橘子。

段鸿正把喝醉了的女人抱到床上，见她赖着不松手，便随着她躺下来。

怕她这样睡不舒适，一只胳膊垫在她头下，又伸手将她脸上的碎发轻轻柔柔地拨在脑后。这时，她忽然动了动，抬眼看过来。

有片刻失神，心跳骤乱。

十一只是迷迷离离地看他，眼睛里像浸着一片薄薄的粉色水雾，两颊浅浅的红，饱润的唇微微张着，唇角两侧各有一个凹下去的小坑。

段鸿眼神被粘住了一般盯着她的唇，手从她头发上滑下来，滑到脸上，拇指轻轻扫过去，稍微在她下唇上用力蹭了蹭。

十一躲了下，她醉眼看了看门口，意思隔音不好。

段鸿面不改色，低低说：“我不欺负喝醉了的女士。”

十一嗤嗤笑：“谁教你的？”而后她想到温和有腔调的陈爸爸，“你爸爸吗？”

“不是，我妈。”

那是十一第一次听段鸿主动提起他妈妈，在大年夜他们相拥躺着的厦门老家旧居民楼床上，窗外烟花爆竹阵阵，隐约又听到隔壁守岁孩子的玩闹，可她当时只顾着在橘子味道的怀里贪玩，丝毫没注意到说这句时段鸿眸子里的复杂。

那复杂转瞬即逝，变成他一贯的淡漠，而当十一笑着把手伸进他的衣服，他在后腰那个位置轻轻点点地戳了下后，只一下，段鸿眼底就黑了一片。

他那天极有耐心，天快亮了才凶了些。

十一忽地又想闹一闹，声音糯糯的：“不是要听妈妈的话吗老公？”

段鸿捂住她的嘴。

……

从这段回忆里退出来的十一正坐在段鸿的车上，她从车窗的影子里看到自己的脸，严肃，晦暗，像是耗尽精力后不得不缴械投降的俘虏。

而一旁的段鸿也好不到哪里，阴沉地皱着眉，嘴角抿成一条线，手握在方向盘上，骨节青白。

十一忽地一阵唏嘘，不知道那些正常的夫妻是不是也像他们这般，在不到半年的时间内将玫瑰花上的刺拔下来作为武器刺向彼此心里最柔软的地方，狼狈地赤膊相见，不留一丝情面。

五分钟后段鸿把车停在小区门口，十一解开安全带下车，没看他一眼，但在要关车门时段鸿冷冷开了口：

“我的东西都在床头柜里，第一层。”

“嗯。”她低头答应。

“对了，枕头旁边应该有瓶眼药水，别忘了。”

“嗯。”

段鸿面无表情低头看她，又说：“你委屈一下吧，我爸估计两三天就走。”

“没事。”

“行。那我走了。”

十一下车后，段鸿依旧沉着脸开车，把车开上三环，直奔机场高速，他要去首都机场接刚刚下飞机的陈爸爸。

那通电话的内容很简单，陈爸爸突然通知他们他来了北京，刚下飞机，给段鸿打电话没人接，便不得不在夜里打扰儿媳妇。为此一再跟十一抱歉，得知段鸿也在旁边，他不留情面地呵斥儿子几句。

这通意外的电话结束了他们围绕那碗猪肝汤的厮杀，可残局还来不及收拾，他们又必须一起面对家里的突发状况。

段鸿自然要去机场接爸爸，本来十一也要去的，段鸿突然问她，你不回家收拾收拾吗？

十一愣了片刻，段鸿又说，你是想让爸知道咱俩分居了吗？

她冷静琢磨了一下，段鸿的房子虽说是三室一厅，但有一间改成了衣帽间，陈爸爸来了肯定是要住在客房的，那他就得搬出来。也不能让他住在客厅，那摆明了告诉远道而来的老人家他们闹掰了，让陈爸爸如何自处。

这个家里，十一最不想伤害的人就是陈爸爸。于是她点头，赞同段鸿的提议。

机场高速一路畅通无阻，段鸿看着两旁路灯和树影，心情舒畅了不少，甚至翘起了嘴角哼起了歌。

他的好心情在看到陈爸爸时达到巅峰，他大步跑过去，狠狠地拥抱着已经等待了两个小时的风尘仆仆的可怜老头。

陈爸爸像是没料到儿子会这么热情，僵硬地拍了下他的背，怯生生说：“没打扰你们吧？”

段鸿拎过来他的行李和包，终于忍不住笑了：“你来的太好了爸。”

说完他昂首在前面，大步走向停车的位置。

他并不知道身后的陈爸爸心事重重地看着他的背影，在心底默默祈祷着，祈祷段鸿知道他的来意后不会怪他。

第二十八章 跟我来这套是吧

十一只花了十几分钟就把客房里段鸿的东西整理好搬到主卧，无非是些睡衣眼罩充电器之类的他常用的零碎物品，比较让十一意外的是他居然在吃一款国外的褪黑素。她打开褪黑素看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