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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奕尘笑而不答，带着孟皎月进了院子。院子里每走几步就挂着老爷子亲手做的宫灯，宫灯的下垂着翠色的流苏穗子，宫灯上是诗词和水墨画，灯光透过米黄色的纸页，照得庭院灯火通明。

上次来时还是春天，现在却已是秋天。虽温度相似，但景致却大相径庭。庭院里的桂花香气四溢、绵长细密，走动间就有桂花落在肩头。

钟涛坐在庭院里的藤编躺椅上，一眼就瞧见了两人。孟皎月的头发用木簪随意盘着，身着一件天青色的蝴蝶云肩旗袍，袖口是黄色的，绣着花蝶，里头是毛绒绒的，看着清新大方。而楚奕尘也配了一只青色的领带，一看就是商量好的。

孟皎月跟着楚奕尘后面打招呼，却一时不知道要叫什么，是按之前的叫，还是和楚奕尘一样叫外祖父呢。

“你就跟着楚奕尘叫外祖父吧。”钟涛似乎看穿了孟皎月的内心，招呼二人坐下。

庭院里放着桌椅，饭菜还在准备，桌子上只有一只花瓶，粉青釉花瓶里折了几枝桂花，除此以外，只放了月饼、茯苓饼、竹筒饭一些赏月的点心还有一壶茶，桌腿旁放着一台收音机，收音机里头放着花鼓戏，咿咿呀呀地唱着。

钟涛笑了笑，把收音机的声音调小了些，“小叙说要带女朋友回来参加家宴，没想到竟然是你。”

钟老爷子想起之前那个玉洗，又觉得有迹可循，“小温啊，你还不知道那个玉洗本来就是我的吧。”

孟皎月不太明白，“可是那是我自己买的啊。”

孟皎月话音刚落，钟老爷子就解释道:“那玉洗确实别致，所以被楚奕尘去年过年时顺走了。”

原来钟老爷子当初收到东西那么诧异，原来不是诧异她刚好送了他心仪的宝贝，而是诧异自己外孙子费劲嘴皮从他这里讨来的东西怎么轻而易举就卖给了别人，而且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自己手里。

钟老爷子笑着，“还真是缘分啊。”

钟老爷子当初认识孟皎月是在一列火车上，因为火车的行驶时间很长，不怎么就搭起了话，还聊得很投缘，钟老爷子得知孟皎月在创办缺乏流动资金就随手帮她一把，这对他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当然了，钟老爷子也并非是撒钱的大冤种，孟皎月在火车上的言行举止让他想到了自己的女儿——他那个联姻后坚定反抗跑到国外很久没再见面的女儿。钟老爷子后面明说不会插手小辈的婚姻也是由此而来，他的的确确后悔，但也无法弥补了，孟皎月让他想到自己女儿二十出头的模样，所以动了恻隐之心，没想到这却促成了她和楚奕尘的相知相爱。

孟皎月没想到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她之前还感叹江南和万秋霜居然在三四年前就见过面，没想到自己和楚奕尘之前的缘分居然也在那么久之前就开始了，只是身在其中不觉罢了。

不过钟老爷子的怀疑也并非没有道理，楚奕尘费了好大功夫从钟老爷子讨来的玉洗，怎么这么容易就卖给了她？钟老爷子好像以为他们两早就认识，可是买玉洗明明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她那时候和楚奕尘并没有什么交情啊。孟皎月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些猜想，却又抓不住。

楚奕尘看着桌子，“今天怎么没有点线香？”

钟老爷子指了指花瓶里的桂花，“满院子的桂花还不够香吗？再点线香反倒俗了。”

钟老夫人听见他们的交谈声，也从屋里走出来，钟老夫人穿着香云纱的长袍，气质典雅极了。

“钟意这丫头，本来说要回来的，不知怎么又不回来了。”钟老夫人埋怨道。

孟皎月听楚奕尘谈起过他这个妹妹，据说是古灵精怪一丫头，今年才上了大学。

钟老爷子笑了笑，“刚上大学一个月，新鲜着呢，你就由着她吧。”

钟老夫人审视的目光落在孟皎月身上，让她莫名的有些紧张，她连忙起身打了招呼。

钟老夫人:“有些话我想单独和你聊一聊可以嘛？”

孟皎月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自然能够从容应对，“当然可以。”

“说来惭愧，但普通朋友和女朋友必然是不一样，所以有些事情你需要提前知道的。”

钟老夫人回忆起那些陈年旧事——钟老爷子和老夫人从小也是门当户对，一辈子相濡以沫，便觉得女儿也能如此。父母问她有没有心仪之人，她又说没有，那时候钟老爷子还不像现在这样佛系，也是个老顽固，只当她是情窦未开，硬要和家里对着干，两人都相貌堂堂又门当户对，又是双方父母看着长大的，青梅竹马知根知底的，是大家眼里再好不过的婚姻了，便这样稀里糊涂地让两人成了婚。结果婚后生活并不和睦，两人各玩各的，甚至连楚奕尘的出生都是一个意外。

钟老夫人垂眸低叹，“小叙从小并不顺遂，两边的孙辈都是他第一个出生，所以家族给他的压力又大，他还小的时候曾经哭着问我是不是他就不应该出生，如果他没有出生，是不是他父母就不用互相折磨、早早一拍两散。就是因为这个，我们一直怕小叙受了父母婚姻的影响独身一人。”

钟老夫人见她并不惊讶，心里有些稀奇，“难不成这些事情他都告诉你了？”

孟皎月点了点头，“大部分都知道一点。”

钟老夫人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发，“看来他是真的认定你了。”

钟老夫人把头发上的翡翠金钗摘下来放到孟皎月手掌心拍了拍，“收下吧，就当是我的心意。”

“不用了，太贵重了。”孟皎月推辞道。

“翡翠金钗可是金玉良缘。”钟老夫人笑了笑，亲手给她带上，“和你这身衣服正好相配，漂亮得很。”

“行了，闻到饭菜香了，快回去吃饭吧，不然楚奕尘那小子该急了，心里指不定怎么在编排我呢。”

……

除了孟皎月和楚奕尘，来的还有钟意的父母和一些旁系亲属。在这样的大家族，无论背后是不是波谲云诡暗流涌动，但至少在面子上都是客客气气充满涵养的。

这么多人，自然有眼尖的人看见孟皎月头发上那只被钟老夫人带了数十年的昂贵的翡翠金簪，也不难推断出孟皎月在两位大家ʝƨɢ长眼中的地位了。众人纷纷对孟皎月示好，孟皎月也一一道谢。

众人闻着桂花香，赏月喝桂花酒，一片和气丛生。孟皎月还从来没有喝过桂花酒，难免有些新奇，她刚端起小酒杯想要喝一小口，酒杯就被某人抽走了，孟皎月有些疑惑地侧眸。

“你不能喝酒就不要勉强了。”楚奕尘的声音并不小，似乎是专门让身边其他人听见的。

孟皎月是能喝一点的，一时不太明白楚奕尘是什么意思，但扫了一眼周围的眼神，立刻就懂了——要是这杯酒下肚，这一大桌子的人恐怕都要一一敬过，到时候能不能思路清晰、能不能不说胡话可就是个未知数了。要是初次见面就闹笑话可就尴尬了，保险起见，孟皎月还是放下了酒杯。

楚奕尘见她有些恋恋不舍地放下杯子，低声细语道:“你要是想尝尝桂花酒什么味，走的时候我们拿一瓶回去就得了。”

孟皎月立刻眉开眼笑，端着茶杯喝起了茶。

桌上陆陆续续上起了菜，为了照顾大部分人的口味，桌上以淮扬菜为主。文思豆腐、文火清炖狮子头、松鼠鳜鱼、梁溪脆鳝……

“醉蟹不看灯、风鸡不过灯、刀鱼不过清明、鲟鱼不过端午”，作为国菜的重头戏，淮扬菜在选材上非常讲究新鲜，与此同时还很注重刀工，不仅有南方菜的鲜、嫩、脆，还有北方菜的浓、咸、色。摆盘讲究，充满东方的含蓄之美。

当然了，秋风起，蟹脚痒，秋天也是吃蟹的好时节。蒸蟹配上姜醋，膏似羊脂，黄若流金。

楚奕尘帮孟皎月剥好蟹腿，送到她的唇边。

言语间聊到孟皎月的霜雪书店被列入全国十大受欢迎的书店，钟老爷子唏嘘一声感叹道:“庾郎年最少，青草妒春袍。现在是你们的时代喽，我老了已经不中用了。”

古人云:“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永远有人年轻永远有人风华正茂。

在场的各位都是各界的翘楚，孟皎月并不敢居功自傲，“当初要是没有您的帮助，我可做不出这样的成绩。”

钟老爷子已经有些微醺，他长叹了一口气，“其实我这辈子也足够精彩了，唯一的遗憾就是宝音了，都怪我一意孤行，让她到现在都不愿意回来，这么多年中秋节，人始终都没有齐过。”

“我们家这不是又要添人了嘛。”钟意的父亲，也就是钟老爷子的儿子拍了拍钟老爷子意有所指，“到时候小叙结婚，姐姐肯定会回来的。”

“是不是起雾了？”钟老爷子怔怔地看着月亮。

第三十七章 羊入虎口

家宴后众人散尽，孟皎月和楚奕尘各提着一壶桂花酒离开宅子上了车，她后知后觉地想起玉洗的事情。

到底为什么楚奕尘把那青玉荷叶洗卖给了之前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呢？楚奕尘他当时明明说了是非卖品的，现在知道了这是从钟老爷子那里得来，那就更不应当凭她这三言两语就卖给了她。

孟皎月回忆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