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诊疗室里回荡着贺驰有些激动的声音。

他紧紧地盯着沈寻，眼睛里慢慢涌出些血丝。

沈寻镇定自若地回看着他，却抿着唇沉默。

他想回答是巧合……可这怎么可能是巧合？！

半晌，贺驰猛地起身，两只手臂撑在桌上，逼近沈寻：“沈医生，我觉得你是个聪明人，有些事不需要拐弯抹角。”

“告诉我，杳杳真的死了吗？！”

诡异的沉默在屋子里肆意蔓延，贺驰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有些困难。

他必须今天就要知道纪槿月的事情。

无声的对峙中，沈寻到底还是先败下阵来。

其实他早知道这件事不会瞒太久，但贺驰来的比他想象中的太早。

沈寻深吸了口气：“姜小姐的确没有死。”

听到这个答案的一瞬间，贺驰的心脏仿佛被重重一锤。

他的大脑有一霎那的空白。

真的是这样，纪槿月真的没有死。

她还活着！

贺驰怔怔地坐回椅子，一时间既觉得欣喜，又觉得茫然。

愣了好一会儿，他像是从梦中惊醒，又攥紧桌边看向沈寻：“那她现在在哪儿？为什么她没死却要瞒着我？”

沈寻扶了下眼镜：“季先生，你先不要激动，我还没有说完。”

贺驰顿了顿，心头莫名闷了一下，像是雷雨就要来临的前兆，无端的感到发闷。

他直觉沈寻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并不是他想要听到的。

正想着，就听沈寻缓缓说。

“虽然姜小姐没有死，但是现在的她……已经不记得你了。”

大脑轰的一声爆炸开来，贺驰呆滞住，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胸腔中像是有石块撞击一般，撞得他五脏六腑都疼入骨髓。

“你说……什么？”

沈寻没有再重复一遍，他知道贺驰听清了，而再说一遍无疑是雪上加霜。

纪槿月不记得他了？！

“怎么会……她怎么会不记得我？”贺驰眼底划过不敢置信的惊愕，声音颤栗。

沈寻似乎是叹了一口气：“姜小姐当时的确是失去了生命体征，但医生给她做了心脏除颤，把她从死亡边缘拽了回来。”

“想通知你的时候，你已经出了车祸，被送往医院做手术。”

“姜小姐先你一步醒来，在知道经历过的一切之后，她对姜伯母说不要告诉你真相，就让你以为她那样死去了。而她……想要通过心理催眠彻底忘记你。”

“从此，你们将成为陌生人，永远不会出现在对方的生活里。”

听完，贺驰脑中一片晕眩，太阳穴隐隐作痛。

他抬手按住，还是不相信：“不可能，我和杳杳从小就认识，她怎么会想忘了我？！”

沈寻漆黑的眼眸里划过一瞬讥诮。

“季先生，你对姜小姐做了什么，应该不会这么快就忘记了吧。你背叛婚姻的行为，也是她抑郁症加重的主要原因。”

像是当头一棒，贺驰的头一阵刺痛。

是啊，他差点就忘了，当初是他把纪槿月逼到无人可以依靠的地步。

那些痛苦的回忆，她怎么会想记住？

可他好想念她，真的好想……

半晌，贺驰深吸了口气，声音止不住地轻颤。

“能不能，带我见见她？”






第二十三章


“我只想见见她，想看看她现在过得怎么样，行吗？”

贺驰一瞬不瞬地看着沈寻，漆黑的双眸里满是隐忍。

他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可他微微颤抖的手已经出卖了他。

沈寻却在沉默之后拒绝了贺驰。

“抱歉，姜小姐进行催眠前说的很清楚，她不想再见到你，不想再和你有一点瓜葛。而且她现在过得很好，每天都很开心。”

贺驰的手骤然收紧。

心脏仿佛突然沉入深海，冰冷地近乎停止跳动。

可是面对沈寻的拒绝，贺驰说不出半个反驳的字。

因为那是纪槿月提出来的。

他伤害了她，伤得她只有忘掉这一段记忆才能继续活下去，他罪不可赦。

贺驰浑身的力气仿佛在一瞬间被抽光了。

他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双眼失神了好久好久。

半晌，沈寻看了眼窗外渐暗的天色，又看了眼手机，站起身来。

“季先生，要是没有别的事了，我先走了。”

贺驰这才怔怔地回过神：“……好。”

他像是一个没有灵魂，被人操控的木偶一样站起身，一步一步向外走。

那背影，说不出的寂寥和落寞。

诊疗室的门被关上，沈寻收回视线，神色冷沉地拿出手机。

翻出个号码拨过去，那边很快接起。

“哥？”

“沈骆！”沈寻厉声打断，“你是不是疯了？我几次嘱咐你不要把杳杳的照片放到展览上去，你为什么就是不听？！”

沈骆怔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贺驰去找你了？”

心中一股怒火烧得沈寻胸口闷堵，他扯开衬衫的第一颗扣子：“刚走。”

沈骆走到一处安静无人的地方，听筒里再没有别人交谈的声音。

他冷嗤一声：“我就是想让他知道杳杳姐还没死，他把杳杳姐害成那样，他凭什么还好好的活着？哥，你有没有告诉他杳杳姐已经把他忘了？”

“说了又怎么样？现在贺驰知道杳杳还没死，你以为他会老老实实真的什么都不做？沈骆，我告诉你，要是杳杳的生活再次被扰乱，我饶不了你。”

沈骆没说话，但是沈寻也能猜到他此时脸上的表情。

这么大个人了，还像是有叛逆期一样。

沈寻有些烦躁地揉了下头发：“回去我再收拾你。”

挂断电话，他一把拉开窗户

凉爽的风迎面吹来，沈寻深吸了口气，才觉得身上燥热的气息散去了一些。

日暮西垂，夜色降临。

沈寻回到家，却没有打开自己的家门，而是走到对面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脚步声：“谁呀？”

话音未落，门已经打开。

沈寻眉眼间染上有些无奈的笑意：“除了我，还能有谁？”

纪槿月有些羞赧地笑笑。

“刚刚在写稿？是不是又忘记吃饭了？”

听沈寻这样问，纪槿月怔了下，去看手机，竟然已经晚上七点了。

“的确是忘了……”

“等沈骆回来一起出去吃吧。”沈寻温柔淡笑。

纪槿月点点头：“好呀。”

她笑容干净淡然，沈寻心中倏地一动。

迟疑片刻，他缓缓抬起手，伸向了她的发顶。

纪槿月不知道在想什么，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

就在快要触碰到时，电梯却叮一声，门突然打开。


沈骆从电梯里走出，看见眼前站着的两人，顿了顿：“哥，杳杳姐，你们怎么站在门口？”

沈寻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在等你回来，一起吃晚饭。”

“那正好，忙了一天我都快要累死了。”沈骆来了兴致，兴冲冲地上前挽住两人，“走走走，关门，我想吃一家火锅很久了！”

纪槿月好奇地看向他：“摄影展的事情忙完了？”

一提到摄影展，兄弟二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同一个人。

下一秒，沈骆就对上了沈寻稍稍凌厉的目光。

他不自觉地咽了下喉咙，笑容有些僵：“是呀，摄影展今天开展，一切顺利。”

纪槿月步伐一顿：“开展了？那怎么不叫我去？”

对于沈骆来说，这就纯属于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他打算悄无声息地从两人中间走到纪槿月的另一边，但沈寻的声音已经响起：“他敢叫你去？你要是去了，还不弄死他。”

沈骆身形一僵，在纪槿月疑问的目光中干笑了两声：“这……杳杳姐对我那么好，怎么会舍得弄死我呢？”

纪槿月看向他，神色严肃：“说吧，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沈骆求救地看向沈寻，但沈寻根本不理他。

“男子汉大丈夫，做了事就要承担。”

差点忘了，沈寻只会无条件站在纪槿月那边。

沈骆泄了气：好吧，杳杳姐，我把你照片放到摄影展上去了。

“什么？”纪槿月怔住，“你还是用了那张照片？”

沈骆点点头：“因为那张照片真的很好看嘛，杳杳姐，你相信我，看你照片的人是最多的！”

沈寻抬手在他的头上敲了两下：“都说了不要放，这是几个人看的问题吗？”

“我觉得没什么啊……”沈骆捂着脑袋，有些委屈。

“你啊。”沈寻还要再说点什么。

却被纪槿月拦住：“算了，不过是一张照片，我也不是不能见人，再说了，能帮到小骆的摄影展，也是好事。”

沈寻险些脱口而出，你不知道那张照片惹来了谁。

话到嘴边到底还是咽回去，他不希望现在的她再徒添那些烦恼。

沈骆躲在纪槿月的身后对沈寻吐了吐舌头，狡黠地笑了笑。

她都没说什么，沈寻自然不会再说什么。

沈寻看向纪槿月：“他都二十几岁了，你还把他当小孩。”

“比我小，当然还是小孩。”纪槿月浅浅一笑。

沈骆这时凑上前：“杳杳姐，那我哥不是小孩，你什么时候跟他谈恋爱？”

沈寻和纪槿月双双愣住。

“沈骆！”沈寻皱起眉，眉眼间带着点警告，“你再瞎说试试看？”

沈骆不说话了。

而直到三人上了车，纪槿月都没再说过一句话，仿佛根本没听见他刚才说了什么似的。

沈骆和沈寻也没有再提起这件事。

到了火锅店，三人走进去，要了个鸳鸯锅。

吃到一半，纪槿月起身去了卫生间。

洗完手之后，她转身要往外走。

却迎面撞上一个人。

纪槿月捂着额头连连后退，刚抬头想道歉，就撞进一双深邃漆黑的眼睛。

而眼睛的主人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莫名给人一种悲伤的感觉。

“杳杳……”








第二十五章


纪槿月狠狠一怔。

她下意识后退了几步，神色警惕。

贺驰看着她的动作，心脏狠狠一抽：“杳杳？”

纪槿月防备地看向他，也顾不上额头还在疼：“你是谁？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一瞬间，贺驰如置深渊。

他的耳边再次响起下午沈寻对他说的那些话。

她真的……不记得自己了！

贺驰胸口像堵了一块大石头，闷得他呼吸都困难。

他的脑子很乱——就像是你种了一颗橘子树，结果它却长出了樱桃，明明樱桃比橘子更贵，可你却高兴不起来，而是诧异和害怕，因为面前的事实太颠覆认知了。

相处了二十几年的人，竟然只是三个月没见，就忘了个彻彻底底。

贺驰一时间失去了表情，一颗心好像涨大了，紧贴着胸口，每一下跳动都格外清晰。

他是那么想念她，可却再也不能踏出一步去拥抱她。

两人无声地对站了片刻，贺驰缓过神，深吸了口气先往后退了些距离。

短短的半分钟之内，他想了很多。

现在的纪槿月已经拥有了新生活，他不应该去打扰她。

而她不记得那些让她痛苦的回忆也好，至少她可以过得很开心很幸福。

至于他……剩下的日子不多了，他能多陪她一段时间，能多弥补她一些也好。

于是贺驰强撑起一抹笑，看向纪槿月：“你还记得……小时候你们家旁边姓季的邻居吗？”

纪槿月眨了眨眼：“记得，你是？”

“我是贺驰，是他们的儿子，但我们很久没有见过面，所以你不记得我。”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从贺驰的嗓子里划过，鲜血淋漓。

但是他没有办法，他除了这样说，再没有理由接近她了。

话落，纪槿月很明显地松了口气。

“原来是你呀……抱歉，我是真的记不住了。”

贺驰的眼底染上一层浓厚的悲伤，却还是要说：“没关系。”

纪槿月淡淡地笑了笑：“我好像也很久没有见过伯父伯母，他们身体还好吗？”

“很好，他们都很好。”贺驰嗓音干涩沙哑。

但我很不好。

这句话他没有说。

他贪恋地看着面前的纪槿月：“你呢，你最近几个月……过得还好吗？”

纪槿月没察觉他语气中隐忍的痛苦，笑着回答：“我很好呀。”

贺驰咽了下喉咙：“那就好。”

那就好，只要你过得好，忘记我也没关系，只要你能开心幸福，别的都不重要。

至于他……他没关系的。

就算他再也没机会解释当初的那些事，再也没机会说出自己心里的痛，也没关系。

只是贺驰不知道，自己该这么做，才能弥补纪槿月。

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两人都沉默下来。

这时，一道身影走来：“杳杳？”

两人齐齐看去。

纪槿月神色更明显的放松：“沈寻，我在。”

沈寻在对上贺驰的目光时微微一怔。

他眉间一凛：“季先生在这？”

刚问出口，他就意识到不妥。

果然，纪槿月眨眨眼：“你们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