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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她的脸、她裸露在外的肌肤、她握刀叉的手腕、她的领口、她领口下的胸部……

陈平戈缓缓地转动餐刀，用叉子压着眼前的牛扒，轻轻地划了一道口子。

她想起来，她忍不住想起来，那个记忆就突然在脑海里铺开：

她记起来人生中第一次吃牛扒，还是谌颐生日时，她攒了好久钱自作主张带他去的，他们去了市中心。

她第一次吃牛扒，无法接受生牛扒，在侍应生惊讶的眼神中，点了“十成熟”，然后在谌颐的注视下，她笨拙地切下了第一刀。

第一刀就让面前盘子里的牛扒，飞到了对面谌颐的沙拉盘边，谌颐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他说……

少年的谌颐说……

他当时究竟说了什么？

眼前精致的餐盘里的牛扒，被切割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像是一道蜿蜒的伤疤，永远没有办法愈合。

陈平戈啪地放下了刀叉。

“纪先生……”

“纪先生。”她打断了纪舒和肖若琳的相谈甚欢。

“不好意思，您看我……我刚想起来，我今晚有个紧急会议要开，我……”

她抱歉地对他笑着，“我要提前离开了。”

她用餐巾擦了一下嘴，站起来，还是看着纪舒。

“谢谢您今晚的款待，菜很好吃。纪小姐的事，举手之劳而已……不好意思，真有急事，我先离开了，大家继续用餐。”

她拉开椅子，没等纪舒的回应，就走了出去。

纪舒慌忙地看一眼谌颐，连忙起身，去拦她，“陈小姐，这饭才刚开始吃……”

肖若琳也从餐桌旁站了起来。

陈平戈态度强硬，不停道歉，快步走到了门旁。

从衣帽架上拿起了她的双肩包，手指碰到了一件男士外套，那似乎是谌颐的衣服，就紧挨着她旧旧的双肩包挂着。

纪舒跟过来，“我让司机送您回去。”

“不用了，地铁口就在附近，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陈平戈拉开门，“您回去继续吃饭吧，别让我打扰了吃晚餐的雅兴。”

陈平戈逃一般往走廊前方的电梯间快步走去。

“平戈。”

身后肖若琳追了上来。同样是快步走，穿高跟鞋都能追上她穿球鞋的，怎么做到的？

陈平戈眯着眼睛，在酒店走廊明亮的灯光里，看着肖若琳。

她少女的时候看肖若琳，像看着一个奇迹。她现在看着她，依旧像看一个奇迹。

肖若琳身上的那种东西，就算是她在大学里、花四年努力学了三门语言，花再多年学习打扮改变形象，也永远无法拥有。

她们站在了电梯门口，肖若琳抓紧等电梯下来的时间，跟她说话：“饭都还没吃完，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肖若琳拉着她的手，态度亲昵地说：

“跟谌颐这么多年没见，你们就不聊聊？他好像有什么事情要找你，今天这顿饭就是他……”

第九章009

陈平戈打断肖若琳，“我没有什么想要了解的。”

了解什么呢？问他是否已成家立业、子女满堂？

还是问今天他们两个跟她吃饭，是不是想给她送结婚请柬？

陈平戈礼貌地笑，有些生硬地说：“你们……祝你们幸福。”

她又抬手按了一下电梯下去的按钮。

肖若琳噗嗤笑了，眼波流转，“我是已经有男朋友了，但不是谌颐。”

见陈平戈没回答，她又说：

“我创办的策展公司，今年在本市开了分公司。未来半年，我都会逗留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也没朋友，周末一个人太无聊了。纪舒把你的手机号码给我了，下次我约你出来逛逛街吧。”

说实话，陈平戈跟肖若琳从以前就不熟，她突然对她这么热络，她只感到唐突。

陈平戈应付地点了点头。

电梯终于上来了，陈平戈快步走了进去，电梯门关上，隔绝了肖若琳的影像，她靠着电梯壁，感觉自己终于喘过气来了。

电梯一停，她立刻步出电梯间，走了几步，终于在宽敞的大堂里所有人怪异的注视下，跑了起来。

她跑出酒店，跑进地铁，换了三条线，坐了18个站，下地铁，她刚走出地铁口，又跑了起来，沿着人行道，跑了20分钟，跑进她住的小区，再一口气快速地爬上了六楼。

她大口大口喘着气，手颤抖着，从背包里掏出钥匙。

身后往上折的通往7楼的楼梯上，有个人从灯光的阴影中站了起来，三步蹦作两步跳到她身侧，拍了一下她肩膀。

“平戈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陈平戈被他吓了一大跳，蹦了一下贴到门上。

来人“咦”了一声，低下头，把脸凑到她面前，“你怎么了？一路跑上来的？有人在背后追你吗？遇到变态了？”

四连问问完，他还走到了楼梯旁，往下张望了一通。

陈平戈看清了他，那是一个穿着高中校服的男生，模样她眼熟，是楼下房东家儿子的朋友，大名叫周熙。

有一天跟房东儿子上来帮陈平戈修电脑，见了陈平戈一面后，就经常过来纠缠她玩。

陈平戈没心情理他，用钥匙开了门，推门走进屋里，打开了屋里的灯。

周熙像之前那样，自来熟地跟她走进屋。

他跟在她身后，不停地碎碎念。

“说好了一起去看今晚8点整的电影的，你放了我鸽子。”

“我从6点钟就坐在你门口等你了，足足等了你三个小时，打电话给你你也不接，发信息也不回……”

陈平戈说：“我没答应跟你一起去看电影。”

周熙瞪大眼睛：

“我上次约你，你没回复我信息，我说你不回复就当你默认了哦，你也没说话，所以我就以为你答应了。

“这部电影，今晚第一次在国内首映，你知道首映场的票有多难抢吗？”

陈平戈叹了口气：

“对不起，我错了，下次一定记得回复你信息。现在9点半快10点了，你可以先回家吗，我不想你家长的电话打到我这里。”

她说完，抱着膝盖坐在了沙发上。

周熙把他肩上的书包扔到陈平戈身边，正想发脾气，见陈平戈把身体蜷缩起来，把脸埋在了臂弯里。

他吞下抱怨的语句，小心地坐到她身边，拿手肘碰了碰她：

“怎么了？心情不好？”

陈平戈抬起脸，看着周熙。

周熙张开手臂往后靠在沙发上，和陈平戈对视了半响，终于举手投降。

“好了好了，我回家，不烦你了。”

“明天周末，我们再去看电影吗？”走到门口，周熙又问。

陈平戈无情地：“不。”

周熙失落地甩上门，走了。

陈平戈起身，把大门锁好，走到房间里，拿出睡衣，进浴室洗澡。

水声哗啦啦响，在一个人的世界里，思绪又纷纷扰扰地浮现出来，她不停地想，徒劳地把记忆中每一个场景都放大：她是不是表现得太过惊慌失措，她有没有太过失态……

越想越觉得胸口闷着一口气，顶着五脏六腑，最后她忍不住了，打开马桶盖，掏空胃部一般，剧烈呕吐了起来，直到实在吐不出东西，只能吐出酸水时，她才停下来。

她真的快忘了他了。

她的儿童期和少女期，在一个不甚和谐、忧患的环境中度过。

有过这些经历，还能完整无缺地活着的人，是很厉害的。他们往往足够地淡漠，足够地健忘，足够地无耻，有足够的适应能力。

生活来什么就接什么，这是陈平戈的生存哲学。

但再次看到他，如同锥心之痛地意识到，他还在这个世界上，那种真实感，而她的反应，令她自己感到震惊。

真是可怕，就算隔了这么多年，她看他一眼，还是对他涌起无限眷恋。

陈平戈洗完澡，吹干头发，又坐在了电脑旁。

陈平戈正在做志愿者的项目，公益食堂的创始人卢姐，正在微信工作群里找陈平戈，告诉陈平戈，她刚给陈平戈转了一份邮件。

“……又有一个公司，对我们做的事业很感兴趣，有捐款意向，是跨国企业来的噢！”

“今天，我又谈下了一个大型连锁超市的剩菜供应赞助，我们一定能够越做越好，帮助到越来越多的人的！”

卢姐在群里兴高采烈地分享着。

陈平戈回复了卢姐的信息，然后打开工作邮箱，先读取了卢姐转发给她的企业约见邮件，又一一打开并回复了几十封社会人士咨询做义工的邮件，接着排好了下周的义工值班表、审核好了下个月的物资采购申请，干完这些事，时钟已经指向12点了。

陈平戈又打开了一个新的word文档，做她刚接到的兼职：帮一个咖啡厅做品牌推广策划案。

做这些的时候，随着一个接一个从指尖流淌出来的汉字，她的心情渐渐地平复了下来。

从某些方面来说，工作的确使人快乐、平和。

陈平戈已经习惯了几乎没有喘息的生活。

高考前一年半，为了提高成绩考上大学，陈平戈每天只睡4个小时；

读大学的时候，一刻不喘气努力地上课、考证、兼职、和朋友同学吃饭应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