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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渐渐蔓延，警察又将问题重复了一遍，而后问：“还是说，你跟许意绵并不熟？”

和她熟吗？

许意绵，一个全校闻名的“胖妹”，总是追在自己身后死缠烂打。

除此之外，他对许意绵这个人，似乎也没什么多余的印象。

可是，她是许意绵，也是“南风知意”。

南风知意，是在网络的另一端，陪他度过整个少年时期的人。

她会带着依赖和习惯，每天给他分享日常；

也会在他情绪不好的时候，用文字抚平他心里的躁郁。

因为家世和身份，又或者这张脸。

从小到大，他接触到的、来接触他的，都带着目的。

只有南风知意不是，她只是刚好和他一样，很难寻到真心的人。

他们也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对方内在的人。

也仅限于内在。

想到这里，沈渡舟的心里又泛起细细密密的痛。

他垂眸攥紧了手，缓缓开口说：“我和许意绵……没有多少交集。”

他听见自己这样说。2

心已经麻木了。

五感也仿佛被封闭了起来。

“那你……”警察皱起眉，似乎在想，既然不熟，跟到警局来做什么？

沈渡舟继续说：“但是，我们曾经，一直以网友的身份交流。”

“在高中的时候，她曾跟我说到过被霸凌的事。”

警察神情一凛，连忙在纸上做记录。

这时，问询室的门被推开，另一个警察带着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进来。

沈渡舟眸光微闪，心不由沉了下去。

怎么会是他？

沈家的大少爷，他的亲哥哥，沈回舟。

“你来做什么？”沈渡舟警惕地皱起眉。

沈回舟没理会他，朝两个警察微微一笑：“我是沈渡舟的哥哥，来带他离开的。”

“不需要……”沈渡舟不悦地开口。

面前手机忽然亮起，屏幕上弹出新消息。

是本该送资料过来的林桑。

“二少，我被大少的人拦住了，去不了警局了。”

“资料我发你邮箱了，但是你那部旧手机被大少拿走了！”

沈渡舟瞳孔骤缩，他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怒瞪着沈回舟：“还给我！”

沈回舟看着他，镜片后的一双桃花眼盛着冷光：“这是你对兄长说话的态度吗？”

沈渡舟充耳不闻，大步上前揪着他的衣领，将他抵在墙上：“把那部手机还给我！”

他的双眼通红，每一个字都仿佛淬着血气。

那个旧手机里，存着他和许意绵整个高中时期的所有聊天记录。

他们分享过的风景照、许意绵发过的画，都被他保存到了相册里。

即使他后来换了新手机，聊天记录和照片，所有的数据都可以迁移。

回忆却无法迁移。

所以他一直留着那个旧手机。

在得知许意绵死讯之后，他就叫林桑将手机带过来。

可现在，那个手机却被沈回舟拿走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沈渡舟愤怒地质问。

警察连忙将他拉开：“这里是警局！注意控制你的情绪！”

沈回舟悠悠理了理衣领，说：“明天整个江州都会知道，沈家二少为了一个自杀的胖子出入警局，还情绪失控。”

“沈渡舟，我沈家的脸都要被你丢光了。”

几乎是沈回舟话音刚落的瞬间。

沈渡舟忽然一脚踹倒了椅子，在这间问询室里发出尖锐的巨响。

第14章

沈渡舟压抑的情绪在此时彻底爆发：“沈家的面子比一条人命还重吗！”

他这十九年，都在活一个“沈家的面子”。

只有在和南风知意说话的时候，他才能找到喘息的空隙。

在她面前，他只是一个叫S的网友，只是隐在网络背后的陌生人。

只是……他自己。

在她面前，他才能做自己。

现在她死了，他唯一能做的事，也不过是为她受到的那么多欺凌和伤害，提供一点证明而已。

却换来一句“丢了沈家的脸”。

沈家人，真是冷漠得让他齿寒。

两个警察一边拉了一个，其中一个警察对沈回舟说：“沈先生，配合警方调查是公民的义务，您还是先到外面等吧。”

沈回舟还没说话，沈渡舟先开口打断：“先把手机交出来！里面记录了她被霸凌的事！”

警察听到这话，看向沈回舟，说：“沈先生，我们调查有需要，麻烦您将手机交给警方。”

沈回舟冷冷地瞥了眼沈渡舟，拿出一部旧手机递给警察。

他带着警告说道：“我在车里等你，尽快结束跟我回家。”

沈渡舟将手机一把夺过，打开看了看，确定没有数据被删，这才抬眼冷冷回道：“宿舍有门禁。”

他就是因为不想一直生活在沈家的控制下，才选择和其他普通学生一样，住学校里的四人宿舍。4

沈回舟还想说什么，但看了眼两个警察，又将话咽了回去。

他冷哼一声，迈步离开。

沈渡舟沉着脸，将林桑发过来的资料和相关聊天记录都拷给了警察。

录完口供，沈渡舟签了字，在警察的带领下朝外走去。

走廊上，岳伽南穿着一身黑迎面走来。

看到沈渡舟的瞬间，他沉下了脸，大步上前质问：“沈渡舟？怎么又是你！”

沈渡舟面无表情地说：“我来配合调查。”

“配合调查？呵。”岳伽南冷笑了声，“调查你是怎么引导别人霸凌她的吗？”

他指着沈渡舟，对他身旁的警察说：“你们就应该把他抓起来！他才是最直接逼死许意绵的人！”

沈渡舟皱起眉，眼中闪过痛色。

“怎么？说不出话了？”

岳伽南红了眼，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警察说，许意绵的手机里，有一个和S的，多达13个G的聊天记录，最后一条消息是她发的。”

“是你吗？沈渡舟？”岳伽南重复了那句话。

沈渡舟浑身一颤，脸上血色褪尽。

岳伽南的话仿佛一个个粗粝的石子，在沈渡舟的心上滚过，硌得生疼。

而他还在发泄似的说：“她妈妈说她昨天出门前精心打扮过，回来的时候却一副万念俱灰的样子。”

“沈渡舟，你敢不敢跟警察说，昨天白天，你和许意绵之间发生过什么！”岳伽南大声质问。

发生过什么？

他约她见面。

他告诉她，他不在意她的外表。

却又在见到她的那一刻，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是他给了许意绵希望，又让她重新陷入绝望。

他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沈渡舟勉强可以维持平静的心，被岳伽南的话彻底粉碎了。

他面色灰败至极，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岳伽南冷笑了声，轻蔑地移开视线：“沈家二少爷，我真的瞧不起你。”

话落，他迈步离开。

与沈渡舟擦肩那刻，忽听他问：“许意绵的……葬礼，什么时候？”

岳伽南扭头看向他，猩红的眼一瞬不瞬。

半晌，他勾起嘴角：“她现在就在城南殡仪馆，你想去随意。”

“不过，我劝你好好想想，她还愿不愿意看见你。”

第15章

这句话仿佛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沈渡舟心上。

岳伽南说完，大步朝里走去。

沈渡舟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朝外走去。

他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攥紧，才不至于让自己在人前就垮掉。

刚出警局，倚靠在车边的沈回舟就走上前来：“沈渡舟，跟我回家。”

沈渡舟充耳不闻，转身朝一旁走去，径直上了辆出租。

“小伙子，你去哪？”司机扭头问。

沈渡舟的大脑一片混沌，他看着窗外，低声说：“随便开。”

“随便开？这、这什么意思？”司机愣住了。

沈渡舟疲惫地闭上眼：“就是随便开。”

司机从后视镜里瞟了他几眼，欲言又止。

他犹豫了片刻，见沈渡舟心情不好，便依言沉默地发动汽车。

车辆很快驶入灯火通明、霓虹闪烁的市区。

街景不断变换，路上行人来往，车流川行，一片热闹繁华。

越热闹，沈渡舟的心就越是一片死寂。

夜色如水。

他仿佛置身喧闹的深海，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想不起。

沈渡舟一闭上眼，就是许意绵拿走圆圆的脸。

憨笑的、局促的、受伤的、难过的……

耳畔仿佛响起她的质问声：“沈渡舟，是你吗？”

“你为什么转身就走？”

“你也嫌弃我，对吗？”

“你说的与外表无关，其实是骗我的，对吗？”

“根本没有人会喜欢我，对吗？”

……

“不是的……”沈渡舟喃喃道，声音沙哑至极，紧皱的眉宇间像是盛着万钧痛苦，“不是的……”

他攥紧了那部旧手机。

旧手机里，没有许意绵那句心碎的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