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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聿承戒了酒，收拾好自己，简单打点了一番行礼就上路了。

岩城，是他此行的第一个目的地。

“如果红旗镇向阳村是我的第一故乡，那岩城就是我的第二故乡。”

“我在这里念了女高，在这里被启蒙，也在这里遇到你。”

“当有一天，不再打仗了。我回到这里教书，也不失为一种不错的选择。”

冯聿承回想起宋佳音说过的这些话，走在岩城的青石板路上。

他有些懊悔。

早该想起来，早该来一趟的。

或许就不会耽误五年，他们早就能见面了。

岩城高中，校门前。

冯聿承看着眼前已经变了模样的学校，神思恍惚。

战火纷乱，岁月荏苒，变了模样的又岂止是曾经求学的校园。

但好在无论怎么变迁，有的人有的事是不会变的。

比如，他真心悔过的心。

比如，他千里寻她的心。

“同志，这里是学校，你不可以随便进！”

冯聿承提着箱子刚要踏入校园，就被守门的大爷拦住。

“我来探望钟校长，多年前我曾经来这里做过宣讲。”

冯聿承提起往事，守门的大爷那时还不在学校工作，因而不知道。

但冯聿承拿出了照片，又拿出了自己的工作证，身份证，证明自己不是坏人。

他被领到袁主任这里，袁主任说钟校长已经退休回老家。

看着风尘仆仆，脸上还明显带着焦急神色的冯聿承。

袁主任话锋一转，又表示既然是故旧探访，他同样可以安排人招待冯聿承。

“袁主任，不必麻烦。”

“我此行还有第二件事，就是想打听一下我的妻子宋佳音是否在这里任职。”

“她曾经在岩城女高念书，对这里感情很深。”

袁主任摇头，学校里没有宋佳音这个人。

冯聿承拿出宋佳音的照片，小小的一寸黑白照，是他藏在皮夹里的。

家里有关她的一切，都被她消除了。

他唯独剩下这么一小张，这些年就靠这张小像慰藉相思。

袁主任拿起照片，戴上老花眼镜仔细端详。

——“这不是牡丹老师吗？”

第24章

冯聿承原本失落的心顿时又燃起了希望。

“对对对，她也可能换名字！”

“她在哪，我现在就去找她！”

袁主任却叹了口气，很是遗憾的表示。

“那你来的真不巧，牡丹老师昨天刚走，不在岩城了。”

“你说你是牡丹老师的丈夫，她在这里教书这么久，怎么没听她提起过你？”

冯聿承自知宋佳音离开，自己很不占理，怕袁主任不肯帮忙。

所以也只是含糊说因为战争失散十多年了。

这种事并不稀奇，袁主任陪着唏嘘了一番，告诉冯聿承。

“我只知道她接了调任去海城了，具体在哪里任职就没问了。”

冯聿承谢过了袁主任，提着行礼准备告辞。

袁主任却叫住了冯聿承。

“冯先生，刚巧牡丹老师临走留下了一份没有完成的工作，我找不到合适的人接替。”

“你能帮她完成这份工作吗？”

冯聿承摆手，歉然一笑。

“我没教过书，她的工作我做不了。”

袁主任从抽屉里拿出宋佳音整理好的宣讲稿。

“依我看，没人比冯先生更合适了。”

“您之前不就来我们学校做过宣讲吗？”

岩城高中最看重历史传承，在袁主任看来。

在那个年代来岩城做过宣讲，做过启蒙教育的冯聿承是“行走的教科书”。

这样的人，自然是要留下来好好给学生们上上课的。

另一层，袁主任私心也是要拖一拖冯聿承。

牡丹老师和方老师同进同退，调令都是红头文件。

突然出现一个和牡丹老师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冯聿承，谨慎起见他还是上报一下。

冯聿承接过袁主任递来的手稿，看着上面宋佳音熟悉的字迹，默默咽下了要推辞的话。

“好吧。”

他合上手稿，重重点头。

袁主任又派人安排了他的住处，然后马不停蹄的去找上级汇报情况。

对此一无所知的冯聿承还沉浸在找到宋佳音踪迹的喜悦里。

并且更令他振奋的是，他从学生口里探听出。

宋佳音根本没有再结婚，她是单身。

那天自称她丈夫的男人，不过是一个追求她的男老师。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宋佳音那么优秀，有人追求她很正常。

“这不怪她。”

“她心里是有我的，否则怎么可能一直对外宣称单身呢。”

冯聿承这样想着，读起宋佳音的手稿就更认真了。

他给很久不用的钢笔重新灌入墨水，

一字一句工整的在本子上誊写着宋佳音的稿子。

“我走在寻光路上，月遮星稀，山河恙。”

“油灯微亮，桂树飘香。”

“风华正茂少年前仆后继往，别故乡。”

“愿和你，同归，同往。”

“微光凝聚，星河郎朗。向死而生，灿烂盛放。”

“抬头望，光在前方。”

写着写着，冯聿承仿佛回到了他和宋佳音初遇的年岁。

他们有着同样的追求和梦想。

他们风华正茂，勇往直前。

她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欣赏，崇拜，还有信任。

抬起头，窗外月光皎洁，树影婆娑。

冯聿承在纸上落下最后一笔。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与诸君共勉！”

他有些脱力。

前面的字句是宋佳音从前写过的诗，而最后的两句是她的结语。

通篇稿子读完，冯聿承发现。

这么多年了，宋佳音向上的心从未改变。

但自己却走着走着，忘了为什么而出发。

这些年他荒废了工作，止步不前。

但宋佳音却读完了大学，当上了老师。

这样进步的宋佳音，真的是现在的自己能追得上的吗？

第25章

冯聿承自信的心，第一次产生了怀疑。

不过没有多久，他又安慰自己。

只要她答应回来，自己也可以考大学。

他只是耽误了五年而已，不算久。

哪对夫妻不吵架？他们的感情那么深厚，宋佳音不会怪他落后她几步。

更何况，只要他愿意，用不了多久他就赶上了。

“她会等我的。”

抱着这样的信念，冯聿承背完了宣讲稿，进入了沉沉的梦乡。

第二天，一大早袁主任就来到了冯聿承在住处，说要带他去吃早餐。

“冯先生，岩城的美食你有很多年没吃过了吧？”

“走走走，我带你去尝尝最地道的岩城特色早点！”

冯聿承再三推辞，也推不过袁主任实在是太热情了。

吃完早餐，袁主任又说陪冯聿承逛岩城的自由市场。

冯聿承摆手。

“这倒不必了，新生开学不是还需要听校史吗？”

“这样太麻烦了，还耽误学校的正事，就罪过了。”

袁主任表示，冯先生远道而来，又是钟校长的故人。

如果不好好招待才是真正的罪过。

“冯先生，实不相瞒我与您真是一见如故。”

“就让我好好尽一尽地主之谊吧！”

“不行不行，我还要去找牡丹，下次吧。”

冯聿承摆手，袁主任拉住他。

“你给我几天时间，我去打听牡丹的消息。”

“海城这么大你就这样去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还是我通过学校的关系去问问吧！”

就这样，冯聿承被袁主任硬生生拖了一个星期，才启程赶往海城。

临上火车，袁主任还握着冯聿承的手依依不舍。

“冯先生，真的不再留几天？火把节马上要开始了，可热闹得很！”

绿皮火车缓缓启动。

冯聿承把头伸出车窗同袁主任挥手道别。

“下一次定”的承诺，淹没在车轮与钢轨接头碰撞的“哐当”声里。

直到岩城站的站牌缩成一个看不见的小点，冯聿承才算彻底放下心，靠在座位上长舒一口气。

他也说不清为什么，袁主任的热情让他感觉很有压力。

但是要说哪里不对，他又说不出具体。

“岩城可真是一个热血、进步、又好客的地方啊！”

冯聿承不禁感慨。

低头又看了看手里的字条。

——“东楼胡同289号”，这是袁主任打听到的地址，牡丹的新单位在这里。

冯聿承的心潮涌动，窗外一幅幅山水景色如画般美丽。

他看了很久很久，也不觉倦。

两天一夜，万水千山，冯聿承觉得只不过是一眨眼。

查看完时间，他将怀表小心进上衣左边的口袋。

抬手，他按住心口的位置。

怀表“滴答滴答”，合着他心跳“咚咚”声，交织出最美妙的，等待的乐章。

——还有1个小时，他就能见到宋佳音。

第26章

新的科研任务准备工作都已完毕，宋佳音即将进入秘密基地。

张教授突然将她叫到跟前。

“牡丹，你这次回红旗镇是不是遇到冯聿承了？”

宋佳音点头。

“是的。不过我和方余年都戴着口罩，他应该不能确定我的身份。”

“他拿着你的照片找到岩城高中，又找到海城来了。”

张教授的话犹如一颗重石，在宋佳音平静的心上荡起层层波澜。

“对不起教授，我应该早点上报的。”

张教授拍了拍宋佳音的肩膀，示意她安心。

“